第21章 人间道
地牢。
烛火摇曳，光线微弱。
自从上次苏珞白从这里脱困后，大火烧毁了半边地牢，一片残留狼藉，还未来得及修缮。
无法使用，自然没有关押的囚犯，也就更没有看守的守卫。
一片静谧，最里面的昏暗处，竟立着两道人影。
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只能从身形上来判断，是一位老人，和一名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背对着老人，沉默对墙，不做言语。
寂静是被老人的一声轻咳打破的。
他看着中年文士的背影，低声说道：“如今正是苏家生死存亡的时刻，你若再不出手，苏家可就真的要处处受制于人了。”
沉默。
过了半晌，一个温润却带着冰冷的声音才徐徐响起：“我心已死，一切恩恩怨怨，我都不再插手。”
老人立马急了起来：“天星降世，山雨欲来，白龙寺的人入驻不知道是福是祸！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八方势力都会纷沓而至。
今天武库还传来消息，镇宅宝学《龙象般若功》突然不翼而飞，根本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接下来鱼龙混杂，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来！这当口紧要时候，你怎么能袖手旁观？”
他顿了顿，耐着性子劝道：“你虽不是我苏家的人，可看在……她的份上，帮帮我！”
地牢内响起一声冷笑。
中年文士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老人咬了咬牙，脸色变换几许，最终还是颓然长叹。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林家派人过来，要我把那个苏珞白交出去，被我找了理由回绝了。”
听到老人提及苏珞白，中年文士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你们过去看不起人家，处处刁难，还逼死人家的父母，怎么，如今你又对他另眼相看了？”
“打从昨夜救苏珂回来，这苏珞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我也摸不透，看不明。”老人摇了摇头，接着又淡淡说道，“至于他的父母，家规如此，我也只是按照规矩行事。”
“既然要按规矩行事，那我也触犯了家规，干脆就让我这般不人不鬼一辈子好了，还来寻我作甚？”中年文士的声音再度冷了下来。
四周气氛，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老人缓缓说道：“并非是我器重那个苏珞白，而是白龙寺的上师似乎对他颇为关注，林家虽有玄天宗在背后撑腰，但想来面对白龙寺，也得忌讳三分。”
“原来是想借着人家牵线搭桥。”中年文士轻笑一声，语带嘲讽，“苏家如今已经悲惨到这种地步了吗？不是依靠女人，就是靠着孩子。”
老人面不改色：“苏珞白体内既然流着我苏家的血，为了家族的复兴与崛起，他理该做出一些付出。”
他见中年文士一声不吭，顿了顿，轻声说道：
“你女儿的事……我很抱歉。”
话音刚落，地牢内唯一的一盏油灯猛然摇曳，彻底熄灭！
四周的黑暗张牙舞爪，飞速爬到他的身上。
昏暗中一缕冰寒杀机升腾而起，中年文士微微侧过头来，冰冷的眸子泛着寒光。
“为了你所谓的这个苏家，你还要多少人去付出？谈及牺牲，怎么你们这帮老骨头不身先士卒？”
“苏家日夜笙歌，人人食古不化，我怎么看不到半点复兴的希望？我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了，但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的这个家族，豢养的都是群什么货色？”
“这样一个家族，根本不值得我再去牺牲！苏珞白做的没错，整个苏家，也只有他还算是个男人！”
听得中年文士发怒，老人也不由生起气来，沉声喝道：“牺牲一人，成就的是整个家族！若是连这点小节都还拘泥犹豫，苏家顷刻之前便会覆灭，荡然无存！”
“那就覆灭好了。”中年文士重新转过头去，语气漠然，杀气不减，“这样一个家族，灭亡也罢。”
每次都是这样，两个不同观念的人吵了几十年，吵到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始终没能吵出一个结果来。
最终，无非是不欢而散，郁郁寡欢。
老人知道今天注定是无法争论出一个对错出来，他摇了摇头，转身就欲离去，却又犹豫了一下。
迟疑片刻，他还是向着中年文士诚恳央求道：“我不求你为苏家做些什么，只希望你能暗中看护一下族中的那些年轻子弟，他们是苏家……最后的希望了。”
“你不寄希望于苏珞白身上了？”中年文士杀气渐敛，淡淡说道。
老人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我控制不了他的，总感觉……这方天地，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
中年文士沉默了一会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老人大喜过望，急忙对着他连声道谢，接着再不逗留，转身离去。
“你这个人，真的心狠……当年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如今对自己的外孙女又是如此，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这铁石心肠里装得都是什么，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剖开心脏看个究竟。”
背后倏然响起中年文士漠然的声音，令得老人脚步一顿。
他伫立片刻，缓缓说道：“祖宗将苏家交到我的手上，我若是让这个家族塌了，将来下到九泉，何来脸面见列祖列宗？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来世唯有做牛做马，再做偿还！”
说罢，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略微弯曲的背影，似是背负着浓重的落寞与怨念。
地牢中只余中年文士一人。
他静立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形隐匿于黑暗中。
……
日薄西山。
水汽磅礴。
苏珞白从寒潭中钻出，勉强爬上岸，累得直接往地上一瘫，气喘如牛。
整整一个下午，他被大水瀑冲到潭中足足两百三十余次，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恢复气力和攀爬大石上。
真正花在炼化灵气上的时间，不过十之二三。
此时此刻，感受着浑身强烈的疼痛，他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原来凡人的修炼……竟是这般的狼狈艰难？
苏珞白大口呼吸着满带水汽的空气，觉得有一条崭新的“道”，正在心中慢慢滋生。
以凡人之躯，体会众生百态。
这辈子，索性就修一场人间！
白水瀑下锤炼，寒潭之中浸骨。
昨日刚刚晋级还有些浮华的练气后期，已然彻底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