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你也别等以后了,我现在就有个事想请您帮帮忙。”陈阳放下酒杯,语气诚恳。
“哦?什么事?说说看。”宋开元饶有兴致地问道,顺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
陈阳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宋开元面前:“这里面是楚老板的一些木器照片,我想请您估算一下它们的价值。”
宋开元接过信封,有些疑惑:“木器?什么木器?”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信封,抽出照片。
照片上的木器琳琅满目,有宫灯、桌椅、屏风等等,雕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哎呦,这些东西看起来不错啊!”宋开元仔细端详着照片,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就这宫灯,故宫里都有一套!”
“是啊,都是好东西。”陈阳点头附和。
“可是,我对木器估价不在行啊。”宋开元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这玩意儿水太深,我怕看走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陈阳:“你小子,该不会是想把这些东西都卖了吧?”
“师爷,您误会了!”陈阳连忙解释,“我绝对不会卖的!您就是让我卖,我都不卖!”
“那你估价干什么?”宋开元更加疑惑了。
陈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包括楚老板出事之后,自己想要帮助楚老板家人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宋开元听完陈阳的讲述,这才恍然大悟,“老楚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宝贝,真是没想到!”
他沉吟片刻,说道:“虽然我不擅长木器估价,但是我可以帮你找人问问。”
这时,边飞军也凑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木器,啧啧称奇:“这东西我们也就是看个乐呵,真要说道估价……”他碰了碰身边的耿昌,说道:“还得老耿你来,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件皇室家具,只有老耿天天在故宫里能看到。”
耿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听到边飞军的话,他轻叹了一声,带着一丝自谦的口吻说道:“老边你抬举我了,我们这些搞研究的,整天和这些老物件打交道,看的多,经手的少,说白了,也就是个‘眼学’专家,真要论起市场价格,还真不如你们这些市场上的老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我对这些家具的市场行情,心里也只是有个粗略的估计。”
说着,耿昌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陈阳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指着照片上的大四件柜,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不过,这套黄花梨大四件柜,我倒是印象深刻,这物件的来历和去向,我可是一清二楚……”
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陷入了沉思,“奇怪,这柜子怎么会跑到你们江城去了?”
陈阳和宋青云听到耿昌的话,都不由得一愣,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耿老,您见过这大四件柜?”
耿昌推了推眼镜,肯定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何止见过,这柜子早些年就存放在京城硬木家具厂的库房里,后来被一位港城的大导演买走了,我还专门研究过它的工艺和历史……”
说着,耿昌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这件大四件柜的来龙去脉。
这对康熙年御制黄花梨鸾凤牡丹纹大顶箱柜,最初的存放地是京城的硬木家具厂,也就是如今依然闻名的龙顺成。
这家老字号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的京城。彼时,在城东南角的龙须沟、金鱼池附近,有一个繁华的东大市。那里不仅商贾云集,更有供奉木匠祖师爷鲁班的庙宇——鲁班馆,香火鼎盛,庇佑着一方工匠。
鲁班馆周围的几条胡同里,聚集了三十五家大大小小的木器作坊和店铺,汇聚了当时京城最顶尖的木匠师傅。他们中很多人是清宫造办处衰落后流落民间的能工巧匠,技艺精湛,尤擅制作各式各样的硬木家具,传承着宫廷的技艺与审美。
在这些作坊中,有一位从造办处流落到此的王木匠,他技艺超群,眼光独到。大约在清同治初年,王木匠在东大市附近开办了一间小作坊,取名“龙顺”,寓意生意兴隆,顺风顺水。
他不仅继续为宫廷制作和修理硬木家具,延续着皇家气派,更巧妙地将宫廷风格的硬木家具融入民间,开创了榆木擦漆家具的先河,引领了当时的家具潮流。
王木匠的精湛技艺和创新精神,使得龙顺作坊名声鹊起,生意日渐兴隆。后来,龙顺作坊吸收了吴、傅两家资金雄厚的作坊入股,进一步扩大了规模,并将作坊名称正式更改为“龙顺成”,成为了京城硬木家具行业的一面旗帜。
五十年代末,百废待兴,咱们京城家具行业却依然有着三十五家硬木家具作坊,各自坚守着技艺传承。其中,像做马鞍的同兴和,在硬木家具上也颇有建树;仿明家具着称的义盛和,以其古朴典雅的风格闻名;专仿制清代乾隆做工紫檀家具的兴隆号,更是将宫廷技艺融入民间。
当然,还有义成、东升永等专制仿明家具的字号,以及元丰成、宋福禄等各有千秋的流派,共同构成了京城家具行业的繁荣景象。为了更好地传承和发展硬木家具技艺,这些店铺于一九五六年进行了合并,最终保留了龙顺成的老字号,并将其改称为龙顺成木器厂,开启了新的篇章。
“这些家具厂的合并之后,集中力量生产京作硬木家具,其产品打入国际市场,深受欢迎,因此龙顺成改为京城硬木家具厂,”耿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正式这些厂子的合并,让很多早年间流入民间的皇室家具,全都堆积在了硬木家具厂。”
当时的硬木家具厂,保存下来这些老年间的皇室家具,主要存放在两个库房,一个是南库、一个是东库。
南库,比较大,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那,另一个东库,这东库放着的是没有修过的,都是好东西,厂里的老师傅们不大愿意让卖这些家具,因为他们可以时不时看看这些老年间的手艺,干活时候学学,惜售!
“那东库,啧啧,一般人可进不去,”耿昌说着,顺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咔咔响,“我跟你们说,那可是个宝地儿!王世香那本《明式家具珍赏》看过没?里面好多照片,那都是在硬木家具厂东库拍的。”
他咽下花生米,又接着说:“那是哪年来的着?好像是八十年代,记不清了具体是哪一年了。反正,当时港城有个大导演,叫李翰祥,来咱们京城拍《火烧圆明园》。”
“这位导演啊,是个懂行的,喜欢老家具,就托人找了王世香的学生,叫张得祥,带他去硬木家具厂挑宝贝。巧了,那时候故宫要修一批老家具,我经常去硬木家具厂跑腿,正好那天我在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耿昌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东库里啊,当时有两对极品大四件柜,那叫一个漂亮!一对是金丝楠木的,雕满了云龙纹,气势磅礴。”
“还有一对,就是咱们今天看到的这件,黄花梨的,雕的凤纹,栩栩如生,精美绝伦。我听厂里的老师傅说啊,这黄花梨的柜子,是合营前一个老掌柜,花了整整五十根金条买回来的,当镇店之宝!后来公私合营,这宝贝就到了硬木家具厂。”
他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又说:“当时那金丝楠木的柜子,硬木家具厂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要价六万块!你们猜,这黄花梨的要多少?”
陈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还有一套满雕云龙纹的?那可是……”
耿昌点点头,肯定地说:“没错!就是龙纹!你想想,凤纹一般都是皇后或贵妃用的,再往下,谁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那龙纹,肯定是皇帝用的,说不定就是康熙爷的!”
宋青云也激动地插话道:“这可是皇家御用之物啊,按照当时的价格来算,怎么着也得十几万吧?”
耿昌继续说道:“我可没记错,当时金丝楠木那套,硬木家具厂要价六万,而这黄花梨雕凤纹的,才要两万五!”
“两…两万五?”陈阳和宋青云异口同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这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耿昌笑着摆摆手,仿佛回忆起当年那两万五千块巨款的震撼,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觉得便宜,那可是八几年!万元户才刚刚冒头,两万五,在当时能买好几套四合院了!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当时这笔钱,解决了厂子里不少问题呢,只不过.......后来我记得当时厂里几个老师傅心疼的直跺脚,觉得白菜价卖了宝贝,唉,现在想想,也是时代使然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后来啊,李导演相中了这对柜子,眼睛都挪不开了,当即拍板买下。你们是没见过当时那场景,李导演一挥手,下午就把钱送来了,干脆利落!啧啧,真是财大气粗啊!”
耿昌伸手指了指院子外面,“我记得清清楚楚,李导演把这对柜子运到了他在团结湖的家里。那房子,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是个好地方!后来,我还专门去他家看过这对柜子。哎呦,我的乖乖!摆在客厅里,那叫一个气派!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简直了!那感觉,就像进了皇宫一样!啧啧啧,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到这里,耿昌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对柜子在李导演家里待了好几年,直到今年,听说他要盖影视基地,资金周转不开,才忍痛割爱,把这批家具送到加德拍卖行。就是今年秋季那场有名的‘清水山房’专场拍卖会。一共28件家具,件件都是精品,但这对大柜是压轴的,估价150万到200万!是全场唯一估价过百万的!啧啧,真是天价啊!”
随后,耿昌摇了摇头,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拍,惋惜地说道:“可惜啊,流拍了!我个人觉得,一是价格太高了,二是市场认知度不够,大部分人不懂得欣赏它的价值!毕竟,木器这行,水很深,懂行的人不多。”
“听说后来私下交易了,具体多少钱,就不得而知了。”
老耿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脑海中浮现出那对顶箱柜的形象,心中更是赞叹不已。黄花梨大四件柜,成对的顶箱柜,素面的居多,雕花的少见,这雕花的,更显珍贵。超过两米高的常见,但像这对柜子一样接近三米的,那就凤毛麟角了。
脑海中浮现出这对黄花梨凤纹大四件柜,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那凤纹,那牡丹,交相辉映,活灵活现。图案布局更是精妙,疏密有致,如同名家画卷,充满了艺术的张力。凤穿牡丹的题材,寓意吉祥富贵,又不会显得俗气,令人赏心悦目。
保存状态极佳,就连平时不轻易示人的背板,都是上好的黄花梨红料制成,油光锃亮,一尘不染,包浆温润,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的宝贝,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没想到现在落在了陈阳手里,这么看来,应该是楚老板私下买走了,只是……”耿昌说到这里,目光在陈阳和宋青云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其实也是好事……”耿昌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柜子被行家买走了,又落在了陈阳手里,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陈阳没有接话,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凝视着桌面上的纹路,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那就是说……”陈阳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笃定,“这物件估价 150 万没拍出去,我给楚老板家 200 万就足够了!”
“噗!”耿昌听完,一口酒喷了出来,酒水像喷泉一样洒在桌子上,晶莹剔透。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仿佛要窒息一般。
“你小子脑子有病吧?”耿昌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阳,“这账怎么算的?150 万没拍出去的物件,你给两百万?”当年流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