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正给邢司翰擦手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她微的一惊,当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眼帘的瞬间,正好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
她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猛地站了起来,凑了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转了一下眼珠子,缓缓将视线落在陈曦的脸上,只一会的功夫,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惊讶,诧异,不可置信。陈曦顿了顿,稍稍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落落?”
邢司翰现在的表现有点不太对劲,他又不是刚刚知道她是落落,怎么会这样惊讶?陈曦微微的笑了笑,说:“是啊,我是落落,你终醒了,你等一会,我去叫人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说完,她就想出去。可他却不放手,死死捏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那眼里的诧异和惊讶,慢慢的变成了喜悦,说不出的喜悦,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她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蹲下来,温柔的说:“你现在放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落落!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下了药,才会跟黎静静发生那样的事儿!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陈曦愣住,感觉他的记忆有点错乱,“对对对,我是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你先放手,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别让我担心。”
他缓缓松开了手,可当她要缩回去的瞬间,他又突然紧紧握住,“不要,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陈曦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她身上也没有手机,通知不了任何人。正好这个时候,佣人拿了她的早餐进来。
“快去通知邵启越,就说邢司翰醒了,让他快点回来看看。”
佣人往床上看了一眼,见着邢司翰醒来,同样脸上一喜,先将手里的餐点放在了桌几上,快步的走了出去。所幸,邵启越今个还没出门,她连忙下去,叫住了已经到门口的人,“少爷,少爷!邢先生醒了!”
邵启越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倒是没有特别大的惊喜,继续穿鞋子,准备出门,直到佣人又提醒了一句,“少爷,邢先生醒过来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上去看看。”
他说着,将已经穿好的鞋子又脱了回去,并匆匆的上楼。
陈曦见着他进来,立刻起身,将邢司翰现下的情况说了一遍,她的手依旧被他牢牢的握着,怎么都不肯放。
邵启越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此刻的邢司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陈曦的身上,似乎再看不到其他人。他微不可察的抿了一下唇,低声叫他,“阿翰。”
他没动,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曦,陈曦则看着邵启越,满眼疑问。
“阿翰,你看的见我吗?”邵启越打趣般的的说道。
陈曦说:“你说他是不是被撞傻了?或者是记忆力出现了问题?我怎么感觉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了过去。”
邵启越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一切正常。不过要等完全康复,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陈曦就这样,同他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之后,她才有好声好气的说:“阿翰,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肚子饿,想吃点东西。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就在你眼前,哪儿也不去。”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低垂了眼帘,片刻,才缓缓松开了手,这一次是真的松开了手。
邵启越一直站在旁边,他这会才转过视线,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眉头微微蹙了蹙,说:“邵启越?”
邵启越抿着唇,忍着笑意,点点头,“是我。”
“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邢司翰想了想,“有点变老了。”
“我看你是被树撞傻了。”
“树?什么意思?”他拧了眉头,有点不太明白。
邵启越坐了下来,问:“你告诉我,你现在几岁。”
“十八岁。”
他笑着摇了摇头,“那你知道在这之前,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被人设计了,跟黎静静发生了关系,然后落落来了,正好撞见。她不会开车,却抢了人家的车子,我一直紧追在她的后面,结果她上了盘山公路,我亲眼看着她和她的车子冲下了山,发出了一阵巨响,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说的很认真。
陈曦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低头吃早餐,可他们的话,她全数都听了进去。
邵启越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样?”
邢司翰眯了眼睛,“什么意思?”
“后面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阿翰,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唯一只得庆幸的就是,落落是真的回来了,她确实没有死,只是中间已经隔了十三年。你快三十二了。”
邢司翰依旧是一脸茫然,转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三十二?”
“是啊。”
陈曦仅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并未插话。
随后,陈曦同邵启越一道出了房间,她紧跟在他的身后,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很简单,选择性失忆了。对他来说,可能会觉得自己穿越了。十八岁的他穿越到了现在。”
陈曦略有些不满,“你是医生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上她的目光,笑说:“我只是用一种有趣的方法跟你说明现在的情况而已。对了,你不是也失忆了吗,你忘记了过去,他正好只记得过去,对你应该会有帮助,说不定能唤起你的记忆。十八岁的邢司翰,你可能要多担待一点。”
“不把他送回家吗?”她又紧跟了上去,“为什么要我照顾他?”
“回家?他现在的家,就算回去也没人照顾他。所以还是现在这里修养,他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就算你不照顾他。你也得在他身边待着,不然他那性子可不会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安心养伤。”邵启越转身,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耸了耸肩,说:“好吧,那就留下来照顾他,但我不想一直都待在这里,你得给我自由,不然我会觉得你这是在禁闭我。”
“放心,就这几天,到时候我会把人转到你住的别墅,这样就方便了。”
她本想回绝,可转念一想。那栋别墅本就是邢司翰的,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而且,在这里,你要出来进去很麻烦,所以不是我要限制你,只是不想你太麻烦。”
她点了点头,浅浅一笑,说:“我知道了。”
邵启越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去了医院,陈曦在楼下待了一会,只一会的功夫,特护就下来叫她,说邢司翰在楼上闹腾,非要见她。
陈曦弄了点水果,这才上楼。推门进去,就看到邢司翰一副要下床的架势,怎么都拦不住。
直到见着她,这才有所消停。
她走过去,将水果盘放在一盘的床头柜上,将他摁回了床上,说:“你怎么回事?”
他见着她,一下咧开了嘴笑了起来,“我就是想见你。”
“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不知道自己受伤了,还要这么折腾,不想活了?”
“看到你的车冲下山崖的时候,我还真是不想活了。”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冷然一笑,斜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说:“那你怎么没有跟我一块冲下山崖?”
邢司翰顿了顿,垂了眼帘,低低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你说什么我都没感觉。再说了,就算你说一万次对不起,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杀了人,只要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不用判刑了吗?”她没有看他,只面向床头柜坐着,用叉子弄了一块苹果,侧目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就把苹果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记得?你不记得我了吗?”
跟十八岁的邢司翰对话,他的关注点自然同别人不一样,他一把拉住了她捏着叉子的手,一脸真诚的说:“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可以让你慢慢记得我,或者你永远都不要记起以前的事儿,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是哦,这样你犯下的错误,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你可真聪明。”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落落……”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好好躺着休息,别乱动。”
邢司翰张了张嘴,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就乖乖的躺了下去,不再乱动。
过了一会,佣人就短了清粥小菜上来,陈曦将小桌子放在床上,亲自喂他。这会子,邢司翰倒是很安静,很听话,那双眼睛带着年少时的那一份炙热,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掩饰。
这是一种不同的感觉,以前的邢司翰沉稳,眼神深邃,被盯得久了,叫人心里发慌。可现在,那种炙热的眼神,仿佛无时无刻不再透露着他的心情,他的想法,倒是让她有点无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你能不能别看着我?”她终于无可奈何,对上了他的目光,无奈的说。
他却扬唇,露齿一笑,说:“你长得好看。”
她一顿,当即脸就红了,别开了头,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说:“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下。”
女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抵不住男人这简单的一句甜言蜜语。
不等邢司翰多说什么,她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走的很快,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房间里没有别人,陈曦出去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拿了纸巾,擦了擦嘴角,低垂了眼帘,拿起调羹,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神色淡然。
……
黎静静在落园待了整整一天也没有见到顾景善。一直到晚上,她洗过澡,准备上床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她站在床边,刚掀开被子,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顾景善走了进来。
黎静静穿的有点少,但她并没有半点羞怯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上了床,倒是不跟他拐外抹角,说;“想跟我说什么?”
顾景善走到床边,弯身坐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有点疲惫,直接靠坐在了床头,两人各坐一边,气氛有些微妙。黎静静一动不动的坐着,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发话。
他却懒懒的靠在床背上,闭上了眼睛,好一会之后,才缓缓的睁开,侧头,黎静静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缓缓往下,她的睡衣很薄,还是吊带的款式,春光若隐若现。她竟然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只一会,他又将视线落回了她的脸上,问:“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微微扬起了一抹浅薄的笑容,说:“没什么打算,顺其自然,走一步是一步了。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邢司翰这样对你,你就一点想法都不恨?”
她闻声,缓缓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说起恨这个字,我要恨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你在内。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话,会不会有点可笑?”
“那又怎样?最后救你的人是我,不是邢司翰。”
“那是因为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才救我,不是吗?”
“既然你知道,那你应该晓得,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你。”
黎静静安静的看着他,沉默良久,才淡淡的问:“那你想怎样?”
“你帮我,我帮你。”他转开视线,抓过了一旁的抱枕,垫在了脑袋下面,整个人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那架势似乎打算睡在这里。
被子下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块,既然人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走,那就只能按照别人的意思走,从而寻找转机。
“你要怎么帮我?”她问。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想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我想做人上人,你也能给我?”
“只要你想要,我就给你。”
黎静静嘴角微微一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唐天擎的女儿。对,没错,就是女儿。对唐家。你有几分兴趣?”
顾景善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对唐家有几分兴趣?”
顾景善侧过了身子,对着她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笑说:“你说你的身上,究竟有多少惊喜?”
黎静静低垂了眼帘,看了他了一眼,旋即也跟着躺了下来,两人的目光齐平,面对面的躺着,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说:“你慢慢看,不就能知道我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惊喜么?”
“我现在想要的是,让唐天擎那老东西,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并重修我妈的坟墓,登报纸向她道歉,坦白当年做过的一切。还有,我要从邢越的手里,抢走邢家,我要让邢司翰,黎晋华,唐天擎,一无所有。你能帮我吗?”
她是故意闭着眼睛说这一番话的,她压根没想过他会真的帮她,既然是瞎话,那就该闭着眼睛说。
片刻,她感觉到顾景善动了一下,紧接着,脸颊就被他拧了一下,说:“我帮你。”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即就对上了顾景善带着笑意的眼睛,她愣了愣,慢慢的便露出了点点笑容,“好,那我也帮你。”
她说着,突然伸出了小拇指,眼睛亮晶晶的。
顾景善一脸疑问,“干什么?”
她动了动小手指,说:“拉钩啊。”
顾景善眉梢一挑,笑说:“小孩子的把戏,你也相信?”
“但小孩子打了勾之后,都会遵守承诺,难不成我们这些大人,连小孩子都不如吗?”她用勾了勾小手指,“还是说,你不敢跟我打钩,根本就是敷衍我?”
顾景善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勾住了她的手指,“拉钩。”
黎静静自顾自的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再盖个章。”
说着,两人的拇指便对上。
黎静静的视线落在怼在一块的拇指上,唇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到达了眼底,散发着光芒。
顾景善看着她好一会,才转开视线,猛地坐了起来,“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会帮你安排回唐家的事儿。”
“晚安。”黎静静说。
顾景善背对着她,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就拉开门出去了。
黎静静看着房门轻轻关上,好一会之后。才关了灯,睡了。
……
晚上,邵启越准备下班的时候,护士突然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喘着粗气,一只手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说:“九号……九号病房的病人……邵医生你赶快过去看看!”
邵启越一惊,迅速的跟着护士匆匆的赶到了病房。
季曼琳脸色惨白的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邢显益的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显益,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邵启越带着几个权威的医生迅速的冲了进来,沉声说:“家属出去!”
“不。我不能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我绝对不能出去!”
“不用多说,直接动手。”邵启越说。
随即,几个护士就直接把季曼琳给拉了出去,她不停的挣扎,反抗,特别歇斯底里,“我不能走开!我不能走开的!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我在这里,他才有意志力活下去啊!”
病房的门关上,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了外面。
邵启越立刻走到床边,低声说:“伯父,你一定要撑住。”
这时。邢显益缓缓抬手,一把握住了邵启越的手腕,慢慢睁开眼睛,“对……对不起……跟小翰说……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他和他的妈妈……”
邵启越凑到他的耳边,“我……我是爱……爱他们的……”
他微的皱了皱眉,“伯父,你要保存力气,放心有我们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摇了摇头,“我……我啊,早就该死了……”
“你应该见阿翰最后一面……”
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有眼泪滑落下来。
随后,医生就开始抢救。
可最后,抢救失败,心电图上的波纹,慢慢的趋于平直。
邵启越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身疲惫。
他第一个走出病房,季曼琳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问:“怎么样?怎么样了?”
“伯父走了。”他冷冷淡淡的说。
季曼琳脸色一愣,抖着嘴唇,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走了?”
邵启越抬起了眼帘,眼神冷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数秒,说:“病人心跳停止,已经离开了。”
季曼琳吞了口口水。摇头,不停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显益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
“确实,您说的对,伯父原本确实不用死,他甚至还能醒过来。至于他现在死了,这就要问问一直守在伯父身边的您了,他究竟为什么会死,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吧?”邵启越说着,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狠狠的从身上扯开。
季曼琳眼睛一瞪,“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启越没跟她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季曼琳却不依不挠,再次冲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你说!你说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告你!”
“告我?你确定吗?你要是确定,我现在就给警察打电话,顺便让法医过来,把人带回去好好的验一验,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身体一定会留下记号,法医一定都知道的。”邵启越拿出了手机,刚摁下一个字,季曼琳就狠狠的拍掉了他的手机。
她的力道很大,一下就被他拍掉在了地上。
邵启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用一双黑深的眸子直视她,说:“怎么?不是要告我吗?这可是一桩人命,让警察介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不是吗?您为什么要阻止我?”
季曼琳深一下浅一下的呼吸着,看样子,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