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前奏响起时，灰原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润喉茶，准备认真听一听自己唱的歌。
如果是非迟哥和七槻姐夸她，她还能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这两个人是自己人、对她有滤镜。
但是其他人也夸她，还是当着一个空灵歌声女王、一个词曲唱全能艺人夸她唱歌好听，让她突然有了压力。
再仔细听一遍，如果哪里唱得不好，她就重新再录！
青濑海在前奏响起时就凝神听着，神色显得有些严肃，直到听到灰原哀歌声时，眉眼才一下子舒展开，有些惊讶灰原哀歌声跟曲子的契合度，却也没有急着出声评价，选择安安静静地听下去。
“你快看看吧，看呐，又有一人离开尘世……”
千贺铃听到灰原哀歌声之后，也惊讶地看了看灰原哀。
这种声音清清冷冷又稚气未脱的吟唱，听起来很有辨识度，像是幽灵小女孩无意传至人间的低语。
虽然歌词、曲子都属于暗黑系，但悠扬歌声却让人觉得顺耳，惊悚怪诞的感觉少了，就能听出其间对世界、对命运的感叹，还有一些难言的忧伤和绝望。
“恐惧着，战栗着，只剩一具躯壳，无处可归而抽泣的孩子，你的背后总是一片漆黑……”
“黑夜又一次穿过了你的身躯，你独自一人静静离去……”
在音乐声彻底结束之后，越水七槻低头看着站在身旁喝水的灰原哀，出声道，“其实刚才我就在想，小哀唱这首歌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啊？”
灰原哀把杯盖拧好，一脸澹定地仰头看着越水七槻，“我唱出那种感觉来了吗？这首歌是地狱少女的主题曲，她经历了背叛和伤害，不再信任他人，杀了村民被迫成了地狱少女，又看到了很多残酷的事，我之前和秋庭老师讨论过，地狱少女的冷漠下面可能会藏着一点绝望和忧伤，我已经看过她全部的故事了，确实会为她感到难过……”
越水七槻：“……”
但是看着小哀这表情……
千贺铃：“……”
完全看不出难过的样子。
青濑海：“……”
上次音乐盛典，池先生身边的孩子比较多，她没有注意看小哀小姐，现在一看，这种冷澹的样子，真的很像池先生嘛。
池非迟默默看着灰原哀表演。
她家妹妹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这一招‘看似冷静分析实则遮遮掩掩、最后反其道而行之’用得也不错，要是以后遇到组织的人也能这么发挥，那他就不用担心了。
“她被人背叛伤害，还要被迫给别人打工，是很可怜的，”灰原哀一副‘我就是随便感慨、你们不要当真’的咸鱼模样，好像随时可以打出哈欠来，说着，又让自己看上去认真了一些，“能唱出那种感觉就好。”
“这样啊……”越水七槻看着灰原哀过于澹定的表情，一时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抬手揉了揉灰原哀的头发，无奈笑道，“人小鬼大！”
灰原哀任越水七槻揉了头发，抱起保温杯，小口喝着润喉茶。
每次唱地狱少女的三首主题曲，她都要去回想自己刚逃出组织那时候的心情。
那个时候，她的心情绝对不止恐惧，还有迷茫、感伤、死寂掺杂。
潜意识里，她始终不认为自己能一直逃下去，就像逃不开地狱力量的阎魔爱，只要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早晚会被找到，那也是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绝望。
大概就是这样，她才会那么喜欢阎魔爱、那么想把这三首歌唱好，才会不惜利用自己曾经的灰败情绪来造成这项工作，最后发现那些灰败情绪好像也不是很难面对。
就像杯子里温度合适的茶被喝进口中，温暖的感觉再顺着食道流到胃里，真的会有一种浑身舒畅、想要深呼一口气的感觉。
“在h的所有作品里，这首曲子算不上惊艳之作，不过，也因为曲子没那么吸引人的注意力，小哀小姐的歌声才变成了主体，算是增益性很强的曲子吗……”青濑海认真思考着，“真是协调又契合得让人羡慕……”
“小哀小姐唱歌真的很好听，”千贺铃回味着灰原哀歌声里的技巧和情绪，眼里满是感触，“感觉是某种很强大的天赋，好好挖掘一下，会是连我都要头疼的敌人呢，小哀小姐以后还会不会发布别的歌曲呢？”
“练习实在太累了，好听的代价，就是在秋庭小姐要求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唱、练习，”灰原哀立刻态度明确地表示出拒绝，“好不容易才把三首歌录完，以后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录了。”
千贺铃想起自己在秋庭怜子那里接受的地狱级训练，完全能够理解灰原哀的心情，用安抚小孩子的轻柔语气、俯身看着灰原哀道，“对于小孩子来说，反复练习一首歌确实是一种很痛苦的体验，而且秋庭小姐对演唱的要求也很严格，小哀小姐能在秋庭小姐的标准下录三首歌，一定很刻苦地练习过，已经很厉害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灰原哀看着千贺铃含笑的双眼，能感觉到千贺铃的善意，脸色和缓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差点忘了，”千贺铃直起身，转头对池非迟道，“小海最近新曲子创作不够顺利，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到公司里也一直闷在休息室里看视频、看电视剧找灵感，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苦闷起来了，今天她过来录歌室，也是想试着跟其他人唱歌的人交流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
“这首曲子是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想到的，一开始只是想到了几段简单的旋律，之后没有思路，就被我丢到了一边，前不久我想把它完善一下，不过得旋律衔接得不够好，完善过程磕磕绊绊，不是很顺畅，”青濑海把刚才紧握在手里的曲谱本打开，小心地看了池非迟一眼，憋得脸有点红，“我是想请教……不，是找人交流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帮忙提一下意见什么的……”
她加入thK公司，有大半原因是因为她的偶像h。
她猜到池先生就是h，现在人就在她面前，但因为h的身份还是公司秘密，她还得装作自己不知道，连请教都得含蓄表达，更别说来个热闹拥抱……呃，其实池先生脸色这么冷，她也伸不出手去……
池非迟想到这是一家的词曲生产者，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也乐意试试看，“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
“方便，”青濑海立刻把曲谱塞进池非迟手里，眼睛放光地看着池非迟，“很方便！”
池非迟：“……”
他只是想说，能不能让他听一段弹奏，而不是直接把曲谱本都塞给他……
算了，他自己动手。
……
一群人转移阵地到旁边的练习室。
池非迟坐在钢琴前试音时，把曲谱本递给青濑海，“把你完善的那首曲子找出来。”
青濑海接过曲谱本，刷刷翻到其中一页，等着池非迟试好了音，又迅速把本子递给池非迟，“就是这个，后面五页都是，我记录得有些杂乱，让您见笑了！”
“没事，”池非迟看着曲谱页面上凌乱飞扬的音符，很难说出‘不乱’这种评价，接过曲谱但看着，“以后别把曲谱本随便交给别人，曲子保存最好用加密的储存设备，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在曲子完成之后，让公司法务帮你注册登记版权，别把没发布的曲子录进mp3里随身带着，不安全。”
连保护未发布作品都要他来提醒，他们公司的艺人真是让人操心。
“是，我知道了，”青濑海想到之前mp3被盗事件，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回来之后，社长就提醒过我了，我也换了保存曲子的方法……上次我丢了mp3太着急了，对那个小妹妹有点凶，实在抱歉……但是这次只是一首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曲子，我觉得给您看一下是没关系的。”
“是谁也不行，”池非迟见青濑海还是不以为意，也有办法对付青濑海，把曲谱本放到谱架上，“作为作曲人，不管自己创作出的是一段旋律还是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应该珍视它，把它把当成独一无二的宝物去对待和保护，有这样认真的态度，才能得到音乐的回报。”
“对、对不起，”青濑海被忽悠到了，立刻认真又懊恼地反思自己的轻视态度，越想越觉得偶像觉悟高、自己实在不应该，认真保证道，“不管是不是验证的曲子，以后我都会万分珍重它们的……但是，我还是认为您可以看，让您看一下，不会是对它们的不重视，正好相反，那才是对它们的重视！”
这是把‘保护’这个词丢进粪坑了吗？
池非迟有些无语，坚持不跟犟驴争辩，伸手在钢琴上弹出曲谱上的曲子。
反正他确实不会抢自己公司艺人的曲子，有他在这里，他也能保证公司里不会有人做出那种事，至于到了外面……
要是曲子丢了，就求助侦探吧。
这个世界的侦探那么多，总要给侦探们一点赚钱的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