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你炉鼎,大概是那一群长安恶少年所为,他们这几日鼓噪着要给曹六郎献礼,也是我失察了,不晓得他们竟如此胆大妄为。”
一位薛家的阴神大修士站在李家门前,淡淡道:
“那群恶少成群结队数十人,纵横长安左近,李休纂不过其一!你真的要追究?”
薛骥奴手中铁戟紧握,冷冷道:“他们欺我太甚!”
转眼他便回过神来:“而且晚辈已经拷问过那些回来的女子,她们皆听到了李家二郎,还有李休纂的名字。”
“这是他们那群恶少年自己报出来的,大抵有嫁祸之心。但我仔细盘算,那日骑白马的少年,与李休纂有八分相像,应该就是他!”
“李休纂为了一群女子和他们翻脸,想必也得罪了曹六郎,拿他开刀,却是最佳……”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沉算计:“李休纂若是和他们成群结队,晚辈也不敢轻易招惹,但那群长安恶少年往来无忌,性如群狼,最喜抱团欺凌,我便是与他们关系不好,才遭此羞辱。”
“如是这般,需得逮着落单的一人狠打!”
“那李休纂如此不识趣,必然被人排斥,我若踩着他出头,再顺水推舟,将那炉鼎送予曹六郎,当能结好那六皇子……”
说到这里,他眼中犹然闪过一丝心痛。
但转瞬间便压了下去,冷冷道:“不像如今,失了炉鼎还要丢面子!”
薛家阴神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把人带上来!”
薛骥奴朝后一喝,身后的大管家便低着头,面颊上一个巴掌印五指清晰,牵扯上来两个女子,踹倒在了地上。
薛骥奴冷声大喝道:“李休纂,你出来!”
李家门庭之内,冯氏听到呼喊,唤来庄叔询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家将庄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道:“许是二少爷在外面招惹了薛家的人,如今正堵着咱们门口骂呢!”
“老爷出门去了!”冯氏开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好见客?”
“你去外面请薛家人说一说,不要闹的太厉害,等老爷回来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这坊中多是朝廷官员的府邸,这般大吵大闹的,惹人笑话!”
但庄叔还未曾出门,便见门外一声箭响,却是薛骥奴将箭钉在了李府的牌匾上,
听得他厉声道:“李休纂,你伙同他人啸聚成群,撑着我薛家毫无防备,掠走我新纳的美妾,如此夺人所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如何不敢出来面对我?”
冯氏顿时一惊,道:“二郎怎么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快,别让二郎出去!”
这时候,李府的大门滋啦一声打开了,李休纂抱着一把刀懒洋洋的走出了大门,斜靠在院子上。
眉毛一挑,乐道:“呦!这不是薛六郎吗?”
“昨日薛六郎大喜之日,但听闻你纳的那个妾氏,乃是河东柳氏的旁支孤女,只因为体质纯阴便被你们强修了《纯阴破玉诀》,要给你这个薛家六公子做采补的炉鼎。”
“我们几个兄弟听不过去,便上门讨要,要和你薛六郎论一论。”
“未想到你薛六郎铁戟舞得威风,戟把握得坚实,但却是个银样蜡枪头,见到我一人邀战,却都不敢应战,生生看着兄弟几个带走你那炉鼎。”
他看了一眼薛骥奴脚边的女子,叹息道:“尔等也被迫修了《纯阴破玉诀》这等邪功,我等好心把你们救出薛家庄园,怎么又被他们抓了回去?”
“我瞧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薛氏如此,当是不为人子!”
周围探头探脑的官吏家眷,女的偷偷贴在墙根听着,男的就光明正大走出来看热闹。
听到这话,有人在说,李二郎抢掠女子,不太厚道。
但也有人说薛氏如此,也不体面!
薛骥奴听得脸涨得通红,厉声喝道:“你放屁!”
李休纂所言真是十分恶毒,只是一句银样蜡枪头便绘声绘色,道出了他的色厉内茬。
甚至暗示了他某些能力也不太行,才被人抢了美妾。
语句之中十分有梗!
薛骥奴已经能想象到,明日长安就要处处流传着他银样蜡枪头的传说了!
李休纂却依旧把嘴一歪,笑道:“你瞧,我说我的,你急什么?”
此乃六字真言——急了!
“你们……你们人多势众!数十人冲入我庄中,为了保护家人,我双拳难敌四手,未想到今日竟遭你这恶徒,如此取笑。既然你言称可以辱我,那就放胆来试试!看我手中铁戟硬,还是你的嘴硬!”
薛骥奴觉得对面十分牙尖嘴利,也不想再拉扯,便直入正题。
下马邀战。
“行!我回去牵马……”
李休纂究竟将那罗天六字真言用不熟练,未能用出更多真言咒法。
只是一个‘急’字,叫他把握了薛骥奴周身气机,自觉胜算已经超过九成,便准备拿他先开刀,为自己的无敌之路,踏上第一块垫脚石。
在这长安马上举世皆敌的情况下,有钱晨鼎力支撑,他有信心与世界为敌。
至于为什么要与世界为敌,我劝你不要多问!
“等等!”
薛骥奴想起了那天那匹白马的威风和厉害,心中又是担心,又有些躁动。
“这里施展不开,我等无需马战!”
李休纂早知道他不敢,当即笑道:“你真叫我绷不住笑了!我等武夫,不上马一战。难道还学混混儿滚地撕打?”
‘崩’字诀也用了出来,只是用得不好。
李休纂自出门开始,抱着那把刀看似懒洋洋的样子,实则在不断蓄势。
他心中全是钱晨对他的教导——所谓‘崩’字诀,便如一张弓。
为人处世难免绷着,这是一种积蓄,待到有用之时再松开弓弦,长刀出鞘。
这便是蓄势的道理!
你若得此诀,便能察觉,世人都在绷着那一根弦。
持‘崩’字诀,便可于日常行走坐卧之中,无时不刻在拧紧那根弦,在积蓄大势,一旦出手便如雷霆霹雳势不可挡。
但是弦一直绷紧,必然会难崩,易松,甚至导致弦崩弓折。
所以‘崩’字诀,要佐以‘乐’字诀。
使得那根弦该紧的紧,该松的松。
正所谓心气要崩,精神要松!
同样,崩字诀也能察觉他人紧绷积蓄的大势,便可用急字诀,乐字诀,泄去敌人积蓄的力量。
更能察觉敌人蓄力转为出力那一瞬间的凝滞,这便是崩自诀的演化——绷不住了!
此诀,用在自己身上是绷住,用在敌人身上,便能叫他绷不住……以蓄势击无势,犹如居高临下,必能破之!
薛骥奴不知不觉,就松懈了心中的那一口气。
只是憋红了脸道:“马战我自是无惧,但此时却不宜如此大张旗鼓的交手。”
李休纂笑道:“乐!我抢人的都不怕大张旗鼓,你一个被抢的苦主怕什么?”
薛骥奴只觉得对面的李二郎分外讨厌。
原本就已经很讨厌了!
今日不知为何,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就更讨厌了!
身旁的薛家阴神大修士见这个族中子弟口舌笨拙,也是暗道其扶不上台面,当即冷冷道:“李二郎,我倒要问问你父亲如何教导你的,掳掠人口,强抢民女,自是大错特错!你在这里颠倒黑白,逞口舌之威,也翻不过你犯下的大罪!”
“我一封奏折上告,你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告啊!”
李休纂浑然不惧,你知道我叔弄下多大的事吗?
死了多少世家的子弟?还用你告,没人罩着此事爆发我连死都不用了!
被人炼到万魂幡上都是等闲。
“你!”
薛家阴神还真不敢告。
一是有本朝太祖的前车之鉴,闹大了岂不是把太祖的丑事也翻出来了?
二是那女子送入了六皇子的府中,最后不还得惹到人家身上去?
他完全没想到,李休纂胆大包天,根本没把人往曹六郎府上送,此时如今和曹六郎一点关系也没有,其清清白白,半点污物都沾不上。
当然,之后就未必了!
李休纂已经顿悟,他度过这一劫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水搅浑,把越来越多的人拖下来。
看到李休纂如此气焰嚣张,围观者下意识就以为他有理三分。
薛骥奴冷哼一声:“李休纂,今日一战,你若输了,就得把人交出来,若是交不出来……”
李休纂看他一眼,道:“要交人对吧!行,我领你去,问问她想不想跟你走,以免真落实了我个强抢民女的罪名……看看是你薛家先逼良为娼在前,还是李休纂救人于水火?”
等等?
为什么两个都是薛家有错在先?
薛骥奴脑子有点用不过来了。
但他知道决不能把此女被曹六郎所抢的事情暴露出来。
不然他们对上的就不是李家不成器的李休纂,而是皇家风头正劲的曹六郎了!
若是真把那么多恶少卷进来。
休看他薛家是苦主,也挡不住这么多世家的敌视。
“且慢!就算交了人,这事难道就这么过了?尔等强抢他妾,若是采了此女的元阴,难道不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如此深仇大恨,你一句交人,便打算揭过?”
薛家阴神不耐道。
对面的那小子牙尖嘴利,而且完全不怕把事情闹大,如今反倒是他们下不来台了!
可恶!
为何李冲不出来,面对这般惫懒的恶少年,许多东西都说不出口。
“所以你承认了那是你薛家强迫的炉鼎?”
“我薛家从不强迫任何人,但名分既然已定,就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便是她有心私奔,亦是需要恶惩的大罪。不然天下女子,难道都能不告而奔?”
“你李氏要是交不出一个完璧之人,此罪亦是难消,就算交出了人,难道不应该向我薛家赔罪?”
“赔什么?”
李休纂暗中催动急字诀,影响薛骥奴。
“当然是赔你那匹白马!”
薛骥奴一句话脱口而出,叫旁边的长辈脸色一青。
越聚越多的围观众人无不哗然,原来是贪人家的马!
听上去是李家小子勾引了人家的妾,携着一群恶少抢人私奔,然后苦主上门,但又看中了李二郎当时骑去的马。
于是两人纠缠不清,一个抢人,一个图马……
真是好一场大戏啊!
李休纂微微一笑,乐、急、崩三绝略略施展,便让前来的薛氏二人有理变无理,积蓄的大势尽去,而且……
李休纂看着薛骥奴失言之后,面红耳赤,摇了摇头:“你看,又急!”
“你能不能要回来,有没有资格与我说这些,还要先在刀上一论。”
说着李休纂徐徐抽刀,一举一动,莫不携带大势随身。
刚刚他轻描淡写,举重若轻的应对和惫懒的神情,以及给围观众人的印象,都在他徐徐抽刀的时候化为大势!
叫人感觉,他一举一动,莫不从容淡定,反观对面,总是急躁不已,十分失态。
“围观者,他人亦是大势!”
“所谓罗天六字真言,有一个小窍门——相比于事情和信息,我等对于情绪的记忆更加稳定和长远,若是记住了当时的情绪,那么事实也会随之淡化扭曲,这便是情胜于言。”
“六字真言,便是情胜于言的典范,所谓六字,乃是情绪,而并非言论!”
那位温柔善良,比起叔父那种怪物好一万倍的婶婶,在叔父传下罗天六字真言的时候,一语道破了核心精要。
因为情胜于言,所以‘乐’字第一!
“不好!那小子有两下子,此番言语如刀,他先占据了上风,若是叫他胜了,这件事反而是我等贪婪无理了!”
薛家阴神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弄成这样,明明道理怎么看,都是站在他们立场上的。
但为何……
此人不懂罗天六字真言的厉害。
只看到薛骥奴为李休纂积蓄的大势所迫,那‘崩’字诀积蓄的大势化为铺天盖地的威压倾倒下来,让他呼吸困难,有一种再不出手,迎接那惊天一击,必再无还手之力的感觉。
于是,阴阳势转为破军势。
他站在原地,一脚前一脚后,一脚扎实如根,一脚却如蛟龙蹬出。
如此身躯煞气,亦有阴阳两种劲力气机,一是刚劲,从扎根入地里的那条腿爆发,一是柔劲,乃是以那条腿为支点,另一条腿骤然一蹬,转身……
手中铁戟刚柔并济,阴阳轮转。
在倾尽全力之后,亦保留了三分变化。
破军势承袭阴阳桩,反手撩上,铁戟犹如一杆大枪,弯曲,爆发!
经阴阳势,以左手之阳为支点,右手之阴藏于戟把之后,生生将兵家煞气携带如雷之势,滚滚雷霆随着一戟化为蛟龙,卷向李休纂!
朝着李休纂的脑袋而去。
兵家长克短,欺的就是李休纂未拿长兵,只能用刀应对。
但,罗天六字诀,全是后发先至,以后手制人的道理。
只听一个‘崩!’
李休纂身形微动,刀光陡然爆炸般膨胀向外迸发,如云海弥漫,惊涛拍岸,那云浪居然卷起蛟龙化为一刀,一道雷光,朝着薛骥奴斩下。
“嘣!”
一声脆响声,薛家阴神脸色就变了!
只因那刀竟然将战戟撩起,挡住了第一招,完全与之平分秋色,甚至气势更胜一筹。
以长欺短,还被夺取先声。
这可不妙!
但薛骥奴接下来的应对完全合格,他藏于戟把最后的阴手一扭,大戟的双月牙枝顿时随着这一绞,犹如一只贪狼张开大嘴,朝着李休纂咬去。
这是长戟之兵特有的战技——锁!
“典!”
李休纂轻喝一声,钱晨的教诲,再次响彻心中。
“所谓典,便是经典!是前人所倍述,千锤百炼的套路。所以‘典’这一字真言,用于内便是发挥经典的力量,接引前人的智慧,发挥与外便是看破敌人的套路,功法固有的缺陷。”
“这一字典,不需任何经典,便可让你接引前人的智慧……”
“堪称不败之招,别人破你的招式,前人早有戒备,你破别人的招式,也必然能寻出前人记载的漏洞!”
“一字,典!”
“不需要解释,懂的都懂!”
“那典所接引的智慧来自于哪里呢?”
李休纂还记得自己内心的惊骇,因为他略用‘典’之一字加持,所有的神通法术,在他眼中都有了千百万种解,仿佛无数先辈的智慧加持。
叫他知道什么是千锤百炼的不败之招。
钱晨那时候负手幽幽道:“自然是仙秦开辟的罗天法界喽!不然难道还能是我?罗天法界记载了地仙界不知道多少的经典和信息,以如此大数据应对,自然地仙界的每一个招式,神通,都已经辈研究透了!”
“我取个巧,你不用全都看一遍,只需一个‘典’字,就能做到一切……”
“典!”
那一声轻喝惊醒了无数人,只见李休纂的长刀于不可能间斩破贪狼。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长安坊中空地上。
薛家长戟如龙,李氏刀锋所向,普一交手,便是龙争虎斗。
两人的刀和戟迅疾如龙,脚步也在移动,只是一个交换,便震出惊天的动静,也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但大家都以为这两个年轻俊杰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听闻那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典’字。
随即李休纂如有神助,斩破贪狼。
“住手!”
薛家阴神脸色大变,顿时散发威势,神识向着李休纂压去。
与此同时,李休纂轻喝一声:“急!”
既是外应薛家阴神,亦是在催动自己,你急了!你就有破绽,一个急字便是把握你的破绽,不言自明。
我急了!是我抓住了你的破绽,我更快了!
我有急字诀,你有吗?
刀光的速度在那一瞬间超越了所有。
李休纂转身旋刀,整个人贴近了薛骥奴的身躯,借助他挡住了薛家阴神大半出手的路线,同时合身一刀!
长安坊外,一道刀气横空而去,天上的云层整整齐齐向两边分开,于天上云中,一刀留痕。
薛骥奴脸色惨白,手中铁戟已经自中间一劈两段,
若非李休纂半途留手,他整个人也要一分为二了!
薛氏阴神落地,冷哼一声。
李冲淡淡的落在了他对面,平静道:“小儿心中自是有数,不过两家晚辈交手而已,薛兄何必如此焦急?”
听到这个‘急’字,薛家阴神闷哼一声,借着长袖遮掩了自己嘴角的一丝血迹。
“李兄倒是来的正巧……”
他冷冷道:“休要在丢人现眼了!回去!”
薛骥奴脸色羞愤欲死,捏着长戟成双戟的断戟,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讽的目光。
“看,那龟男!”
“这就是被李休纂抢走美妾的薛骥奴吧!当真是人家的一个马奴,听闻他连自己的新妾都保不住,人打上门,不过两招就被卸了兵器,惨败无疑。”
“如此,有何面目再见人?”
“哈哈哈哈哈……”
四面八方好像都是笑声,但却是他陷入了心魔,世家官眷都体面的很,不会做出这等当面嘲笑的事情来。
但背地里如何想,却是难说了。
李休纂并无喜色,只是在心中继续揣摩那罗天六字,不得不说,叔父传下了六字真言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强横无比。
典、孝、急、乐、崩、赢!
今日只用四字,便轻而易举败了昔日只有借助马力才能胜之的薛骥奴。
而此时,大局已定。
最后一字‘赢’也加持了下来,让他感觉气势越发高涨,甚至似乎在对面薛骥奴心中种下了一丝阴影。
一种莫名的反馈,推高了他的气势,更是转化为法力,比吃了灵丹都灵。
丹田中的云海不停暴涨!
“这就是‘赢’的感觉吗?太美妙了!我的修为在‘赢’字诀的加持下,突破太快了!典字诀似乎也让我莫名领悟了许多!如此战至丹成,真的不难!”
“我要‘赢’,继续‘赢’,一直‘赢’下去!”
李休纂感觉到一种战栗的感觉由丹田而起,迅速传遍全身,他不知道,那种感觉便是钱晨未曾授予的第七字诀——‘麻’!
全称赢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