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晓,皇宫满目疮痍。
再雄伟壮丽的建筑,在天灾面前,都如新生孩童般单薄不堪。
不过,脆弱的是玉楼金殿,宫墙重仞,顽强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
顾澜满身的泥污没有清理,乌发也散乱着,随意用发带一扎,几缕遮住眉眼,看起来很狼狈。
她伸了个懒腰,神情有些萎靡,眼眸也没有平时明亮。
她手起刀落,动作干脆的为某个受伤的太监,剜下了发炎的血污,仿佛不知疲倦。
一滴汗水划过鼻尖,落到地上,顾澜的神情却越发淡漠。
老御医看得心头直跳,总觉得顾澜这刀子不是在救人,而是想砍人。
又是一个人处理好,顾澜困得眯起了眼睛又迅速睁开,眼角酸涩,泛起一抹生理性的泪水,喃喃自语:
“还是砍人简单——”
老御医一脸惊恐。
单纯的熬夜,顾澜可以做到,单纯的砍人,她也可以,就算是让她熬夜砍人,她都不在话下——
有一次,组织给她派错了任务,让本该十个人去解决的人,由她一人完成。
顾澜不太想回忆通宵砍人的往事。
可是,那也比让她熬夜救人轻松,因为她其实控制不住想砍,双目都充斥着一抹暴戾的血色。
“这是最后一份药了。”
容妙嫣将一份药汤端来,交到顾澜手里。
因为顾澜还会点穴,所以喂药这活儿,也交给了她——专门给昏迷不醒的人喂。
“辛苦。”顾澜接过,点了点头。
“顾澜,你最辛苦了。”
容妙嫣认真的说,她中途还是睡了两个时辰的,顾澜却彻夜未眠,昨天,他还救了那么多人。
这一夜,她眼睁睁看着最爱干净的顾小侯爷变的满身泥污。
顾澜微微低下头,掩住了眼底的疲惫。
“顾小侯爷,多谢您救了奴才,是奴才误会您了。”
之前被救治的小太监终于退了烧,红着脸,感激的望着顾澜。
她心中的戾气不由自主散了几分。
文渊阁外,太阳初升。
灿烂的浅金色阳光倾泻大地,洒在宁安公主的身上,为她浅色的衣裙镀上一层薄薄的光。
容妙嫣擦了擦汗,眼角的泪痣微扬,轻轻地说:“此刻,我才觉得,我配做大燕的宁安公主。”
顾澜与容妙嫣并肩而立,看着她文静却带着坚毅的面容,扬起了唇角。
她没见过太子,但见过二皇子。
嗯,对比起来,皇帝的儿女里,也是有正常人的。
此刻,皇帝宫殿。
元朗蓦地睁开眼睛,视线移动,看见的,是燕国皇帝坐在帷幔外的书案旁边,穿着龙袍的宽阔背影。
容璟正在提笔写着什么,手旁是一摞厚厚的奏折。
元朗瞳孔微缩,缓缓看向自己。他只穿了一件中衣,但,他还穿了一件中衣。
昨晚发生的一幕,在脑海里寸寸浮现。
昨日水灾中,他救了燕国皇帝。
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而燕国皇帝,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
元朗至今仍旧记得,他那自称英明神武的父皇,每每提起容璟,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极为畏惧。这让他在很久之前,就对这位敌国的大燕皇帝充满好奇与恐惧。
皇帝被他救后,桃花似的妖异眼眸泛着血丝,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影子。
容璟看了元朗一会儿,忽然站起身,修长的指腹擦拭过唇上的血,随即径直离开。
这时,张奉才走进来:“多谢魏国太子救了陛下,您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又抬手把元朗敲晕了。
此刻。
元朗呆呆的坐起身,薄唇张阖,扯到了唇角的伤口,带起一抹刺痛。
容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俊美异常的脸带着一抹苍白,语调带笑:“魏国太子终于醒了,朕还以为,在此等境地之下,你还能睡一整天。”
元朗连忙挣扎的跪倒在地上,他不知该说什么,仰起头,眼神透出一抹倔强。
他是魏国太子,却要对敌国的皇帝卑躬屈膝,元朗的心中满是悲哀。
容璟有一瞬的失神,回到书案上坐下,眸色深了几分,他的桃花眼清润而贵气,声音磁性:
“魏国太子护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元朗睁大了眼睛,眼中透出一丝迷茫。
他知道,他没有救容妙嫣,也没有救到睿王世子,更没有救皇帝,
可是,皇帝给了他能够向上爬的机会。
“我要一个人的脑袋。”
他没有犹豫,有些低沉的声线,透着森然的恨意。
容璟挑了挑眉,有些欣赏的看着元朗,没有说答不答应,然后召了人给元朗送来早膳。
元朗用完饭,便要离开。
他一只脚踏出皇帝寝殿的门槛,忽然转过身,快步跑回到正在处理政事的容璟面前,一张格外清俊的面容透着几分认真和执拗。
容璟抬起头,迷惑的看着他:“还有何事?”
“陛下,魏国太子有名有姓,姓元名朗,字晦之。”容璟一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朕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