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陆如风说了什么,然后才猛地看向妙嫣。
皇上要将宁安公主嫁入陆家?
恩人是断袖?
恩人要娶陆如风的妹妹?
而容妙嫣听到陆如风的话,眼中划过一丝厌恶,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冷了几分,直接吩咐道:
“以后见到陆如风接近永华宫,直接给本宫逐出去!”
“是。”
两名宫人上前,打算“请”走陆如风。
陆如风拂袖而去,不甘心的说:“宁安,你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被关到大殿之外,宫门关闭的刹那,容妙嫣无力的倒在座椅上,脸色惨白。
秦正笏内心一震,沙哑的问:“殿下,可是昨夜宫中走水,您受了伤。”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容妙嫣。
宁安公主在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娇艳明媚,是整个大燕最璀璨的明珠,可是现在,她却失魂落魄,刚刚在殿门口对陆如风的怒斥,仿佛已经耗尽了她这具身体所有的力气。
秦正笏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甘,难道陆如风说的是真的,陛下要将公主下嫁陆家?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自动分析这种可能性的意义。
因为钱家倒台,所以皇帝想要快速扶起另一个钱家,以此来和苏家形成平衡。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宁安公主嫁给陆家,再加上恩人如果娶了陆家二小姐,那陆家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可是,难道就因为一个所谓的平衡,就要牺牲公主的终身大事吗!秦正笏不理解。
“本宫没有受伤。”容妙嫣轻轻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掌,这手干干净净的,在她看来却已经布满鲜血。
“是本宫害死了钱贵人,亦是本宫放火,烧了钟粹宫。”她的声音透着心灰意冷,又格外平静。
“什么?”秦正笏惊呼了一声。
“公主,这怎能怪您,您是为了救奴婢啊。”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秦正笏这才看见,宁安公主身后的床榻上,隔着帷幕,竟躺着一个受了伤,宫女打扮的女人。
他听了宫女的话,恍然大悟,然后立即后退了几步,恭敬而严谨的对着容妙嫣再一次躬身行礼:
“公主殿下,下官身为外男本就不该入宫,既然鱼已送到,那么下官告退。”
秦正笏想起今日入宫时听到的传言,宁安公主被钟粹宫的宫女紫苏所救,公主感激不已,将其带到自己宫里,让其侍奉左右。
想来,这就是那个紫苏。
原来并不是紫苏救了妙嫣,而是妙嫣为了给紫苏找一个能活的理由,自己放火烧了钟粹宫,这样一来紫苏保护公主有功,自然可以活命。
容妙嫣自嘲一笑,道:“你也觉得本宫很可怕,对不对。”
秦正笏毫不在意的摇头,轻声道:“公主既然是为了救人,有何可怕?而杀钱贵人......公主难道不是被迫的吗。”
“是不是被迫的又有什么意义,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自认为自己身份高贵,天资聪颖,没想到现在救个奴婢,都要小心谨慎,甚至过些时日,说不定就要嫁给陆如风,然后浑浑噩噩的度过自己的一生,这样的日子,与过去那些公主郡主,有何不同。”
容妙嫣苦笑一声,一双明眸暗淡下来。
她昨日被紫苏打晕后醒来,却发现了两道缠斗的身影,其中一个她还认识,那是太后身边的高手小叙子。
容妙嫣知道,小叙子名义上是太后派来保护自己的,实际上,太后早已经下了命令,一旦她没有杀钱若华,就由他对钟粹宫斩草除根。
至于身材高大一些的那个男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是既然如今和小叙子打在一起,那么大概是钱家的人。
直到那个高大男子将小叙子一刀毙命,然后逃离了钟粹宫,容妙嫣才回过神。
她见外面开始响起抓刺客的声音,为了掩护那个男人逃走,更为了救紫苏,直接放火烧了钟粹宫。
皇宫乱成一团,一时之间,众人忙着救火,卫承渊才能安全逃到撷芳殿被大黑捡到。
如今,容妙嫣已经厌烦了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神情漠然的闭上了眼睛。
“公主,陆如风配不上你,”秦正笏严肃的说,“您不能认命。”
容妙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她太难过了,所以忍不住开口道:
“这宫里的真真假假,本宫厌烦至极,不认命又能如何,就像本宫今日能将陆如风驱逐出宫,可是明日,他就要奉旨来拜访了,本宫难道还能将他赶走吗。”
秦正笏望着容妙嫣眼底的愁绪与慌乱,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
“陛下想将您下嫁给陆如风,是因为皇后与太后虽为姑侄,但并不和,所以皇后和您都不算是苏家人,陛下才放心用您替陆家添砖加瓦,让陆家与苏家制衡。
但是,如果您此时倾向太后和苏家,陛下发现您的背后是苏家,他的本来目的就是用陆家制衡苏家,怎会让您再嫁给陆家,那不是促成两个家族联手了吗。
至于恩人......她告诉过我,真正想死的人,在溺水时是不会抱着树干的,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正笏不相信她会心甘情愿娶什么陆家二小姐,公主殿下,你仔细想想,你难道就真的认命了吗?”
秦正笏说完这一大段话,清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腼腆而坚定的神情。
真正想死的人,在溺水时是不会抱着树干的。
她忍不住对秦正笏说这些心事,原来,意味着她把他当成了溺水时的树干,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
容妙嫣失神的双眸一点点恢复神采,勉强勾了勾唇角,揶揄道: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秦探花,你可知你刚刚说的,是在算计太后,算计父皇。”
秦正笏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个光芒万丈,骄傲优雅的宁安公主失落的样子。
他直视着容妙嫣的眼睛,双眸无畏而沉稳,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容妙嫣的心上,振聋发聩:
“正笏只知道,不管是君臣之间还是国家之间,都不该用和亲与联姻来解决问题。
微臣也相信,只要您自己没有认命,陛下也绝不会牺牲您,来换取臣子的信任!”
容妙嫣怔怔的看着秦正笏,然后低声自语:
“若为上者,只在乎制衡之术,一味妥协,若君臣之间,只有利益纠葛,父皇又何以成为一代明君。”
随即,她心里的阴霾散去,抬起头对着秦正笏粲然一笑,眼角的泪痣将她衬得越发美艳动人。
容妙嫣的眼中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傲然说道:
“多谢秦探花点醒妙嫣,妙嫣会亲自找父皇说明,妙嫣,绝不嫁陆如风。
想必父皇也不会想让天下人觉得,他是个连自己公主的婚姻都左右不了的皇帝。”
最后半句话,透着属于公主的自信和张扬。
她是大燕的宁安公主,有资格自己掌握自己的婚姻和人生,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嫁给不愿嫁之人。
若父皇强迫,他只能得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尸体!
眼前的容妙嫣面容肃穆而明艳,虽未施粉黛,虽纤弱单薄,却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秦正笏的心跳慢了半拍,然后慌乱的低下头,一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虾米。
“微臣,在下,下官......咳咳咳,正笏只是,只是见公主今日郁郁寡欢......我不是故意要教您和陛下对着干的......”
“好,本宫知道了,也不知道你那鱼做好了没有,对了,顾澜不是你的恩人吗,你有没有给她送鱼?”
妙嫣回过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恢复了往日的高贵和洒脱。
秦正笏看着这张倾城的容颜,呆呆的说:“送......送了,我让谢侍郎替我送的,宗学的同窗都有。”
“那你为何要亲自来给我送?你也可以让宝怡入宫带给我呀。”妙嫣的笑意在唇角漾开。
她发现逗弄秦正笏这样刚正不阿的老实人,真的很有意思。
“我,我听说宫里走水......”
秦正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些什么。
他没想到,恢复正常的宁安公主,根本不是他可以招架的。
容妙嫣轻倚着座椅,手中是自己的一缕乌发,她随意摆弄着,语气调笑,仿佛无声无息的撩拨:
“看来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真的,秦探花淮城一行,都敢暗怼陆如风了,简直和从前在宗学唯唯诺诺的你判若两人,不知你经历了什么,能给本宫讲讲吗?”
秦正笏犹豫了一下,定了定神,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以!只是下官笨嘴拙舌......”
“刚刚不是很伶牙俐齿,还叫本宫不要认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