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黑幽幽的井底望一眼,柳定定心底发悚,饶是平常多急智,也只能摸摸鼻子认栽。愈是简单的要求,愈难以有转圜的余地。
“孔方叔,孔圆叔,你们可得当心点。千万别把我摔着!”
府大人多仇也深。各家仆工各拥主。主子的注意力也有限。难免亲疏有别。这也造就了孔振那帮子人对柳定定的排斥。虽然柳定定看似在主子面前不讨喜,但禁不住有用处、有诚信。孔家豪做事绕不过柳定定,因此柳定定在孔家豪院子里,还是占了一定的份量。
说起来,在府里做工的人大家都是同事,柳定定平时也叔叔爷爷地叫着亲热。除了孔振那小子,连带着他那一伙人为了争宠,老是在主子面前数落她,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以外,还真是到处吃得开。
小书僮的工作也不多,以柳定定利落的身手,往往用不上半天,就能把手边的事搞定。没事做的柳定定,多半时间就是看点书,练些字,然後去府里四处帮点忙。透过帮忙,除了广结善缘之外,也学到了不少技艺。
孔府也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社会,织工、鞋匠、园艺等等,都有专门人来对付处理,可说是自给自足。也因此,柳定定也学到十足的手艺,更是各家师傅争相求取的对象。要不是孔家豪不放手,柳定定可能早就转职成功。
有时候她还能跟其他偏房里的少爷小姐玩在一起,孔文杰就是其中之一。孔家豪平时也不是很在意,但这次回来,一想到孔文杰,就连带着对柳定定满肚子火气。
孔府很大,一些关系离得远一些的少爷小姐们也得自己干活,领一些津贴过日子。小日子过得也不会比她好上许多。
只是跟其他关系人再好,也比不上孔家豪少爷的赏识。平时,柳定定还是很知道分寸。该打的马屁也没少打。可惜,孔家豪对她一直冷热不定。
在他面前不受重视,这条小命一样大受威胁。老爷和夫人可不会为她这个小书僮出头。在上位者眼里,他们这些奴仆,其实都不是人。只是工具。
“孔定,少在那里碎嘴!孔方、孔圆,使上力,府里饭可没少给!”孔家豪在一旁可不满意了!他就是见不得这个书僮一副娘娘腔的样子。而且看他的眼神,缺乏那那种打从心底的尊重畏惧。这再次让他想到今天孔文杰望着他的眼神!真不舒服!真令人火大。
过惯脚踏实地日子的柳定定,在竹桶子刚离地而起时,就两手紧握边绳,浑身抖动起来。这更坐实孔家豪娘娘腔的印象。
“??!”孔家豪少爷鼻孔不屑喷出气来。
柳定定可管不了那麽多!她恨不得大喊:“救命啊!我有惧高症!惧水症!各种恐惧症!饶饶我吧!”
天哪!她的小命会不会就此终结?
她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求得一线生机。
但一转眼,孔振嘲讽的嘴脸映入眼帘。她究竟招谁惹谁,怎麽会得罪这种心胸狭窄,志向远大的人。她不过是混饭吃……犯得着吗?
人活着一张脸,为了面子,她硬是抿紧唇,不吭一声,沉默地下了井。
决不能让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心胸狭?的小混蛋给看不起。
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迅速让她噙回,她自我安慰道:
“没事,没事,肯定会没事。我这麽乖巧聪明,伶俐可爱,老天爷怎麽舍得丢下我呢?我都还没有风花雪月谈过花前月下的恋爱呢!”
孔家豪见柳定定那没骨气的样子,心情烦燥起来,像是有什麽东西堵在胸口,郁闷极了。於是他当场大喝道:
“快点,还慢吞吞做什麽!”
孔方、孔圆连忙加快手里的动作,将手中的绳子,一溜地放开。
竹桶带着柳定定快速的向井底坠下。
一直到竹桶没入井内,柳定定那没骨气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孔家豪才轻吐闷气,心满意足地去回转。
哪想到,他转身,就看到孔文杰在他院门外向里张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有这家伙存在,今天他才会在老爷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平时日子才会这麽难过,天天挨父母训示。
这远房的种,竟敢到内院来!真以为自己已经修练成仙,他孔家都要仰他鼻息了!
孔家豪可是知道。就算有了灵根,也只是有机会修道成仙。真要修成大道,有神鬼莫测的能力,没个百八十年是不可能达到的。
那时自己还活着没活着,都不知道呢!何必怕他!
“你来干什麽?看我笑话吗?”孔家豪鼻孔大张,??声道。
竹桶愈吊愈深,柳定定也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摇晃不定的感觉,感觉到自己小命还算安全,她心也定了下来。
两侧的粗绳子看起来还算牢固,阳光开始玩起躲猫猫,让她眼前的视线变得摇晃而模糊。
风从柳定定身上刮过,带起鬼哭狼嚎,里头不时传出?的各式响声,像是有什麽活物在蠕动,又像潮水奔腾。
对黑暗无知的恐惧,让柳定定的心脏紧缩,鼓动如庙会里急速敲击的小鼓。她小拳头捏得紧紧,抓得牢牢,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安全的保证。
“碰!”水花溅开,竹桶带着柳定定终於到底。竹桶才探到底,略为下沉,总算在水灌进来之前稳住,停了下来。
水声汨汨……
柳定定将头探出,原本想像应该黑压压的井底,竟然还透着一丝光亮,透着一股神秘。
“好险!水不深。不然我可溺水了!这竹桶根本撑不住我啊!”柳定定心有余悸地四下观察。
张目四顾,柳定定发现正如自己想像,底下空间极大。不知道哪里开了缝,带来天光,还带着阵阵清风。空气清新,没有井底潮湿腐臭的感觉。可见此地空气流通顺畅。
既然如此,就犯不着在黑暗里抓瞎。柳定定把怀里的火摺子取出,把预备好的油木棒也拿出来。将火点上。
光明来临的前一刻,无数黑暗的影子一闪而逝。让柳定定不自觉地张口尖叫!
直到昏黄吞吐不定的光,将眼前照亮,柳定定才压抑住让她想发狂尖叫的恐惧。
她捞了一些水,伸出粉嫩舌头品??了一番。水的味道相当清甜。竟比府里的那几口大井来得好喝。
柳定定感觉喝了水後,竟变得神清气爽,心中的不安略为下降。刚才看的的幢幢鬼影,不再能够惊吓到她。她早听说,一些黑暗的洞穴,居住着一些黑暗的住民。恐惧来自於未知,在有心里准备的情况之下,虽然害怕,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忍污了这些好水,柳定定脱了鞋袜,将一些水捞进桶内,洗净一双小脚丫。这才踏出竹桶,向外界探索。
孔家豪的耐性向来缺乏,她可得加快动作完成任务。
井外头的人似乎也发现桶子到底,又听到里头传来高八分贝的尖叫声。
唯恐里头出了什麽意外,孔方连忙朝里边喊道:“孔定,怎麽样?里面还好吗?刚才是你在叫?”
“孔方叔,没事,水不深。只是让井里的影子吓到。里面有点大,可能得多花点时间找。你们等我半个时辰吧!”
柳定定将一双手拱成喇叭状,放在唇边,气聚丹田,用力将声音传了上去。
“那好,我们留下一个人等,半个时辰後再回来帮忙!”外面的人听柳定定声音遥远,便也放大了嗓门吼道。
柳定定又做了回应,要上面的人放心,找到东西时,她会拉绳子通知他们。
接着她赤足在水里寻找了起来。
井直下的地方,是最有可能的落点。但这里的井水会流动,也不排除向外挪移的可能性。
掀开竹桶,沿着竹桶顺时钟寻找,没发现目标。
柳定定将手掌放入水中,感受了一下水流方向,决定向下游寻去。
顺着水流往下游走去,洞忽大忽小高低不定,柳定定摸着溪底前进。她个子小,骨子纤细,前进倒是没太大困扰。
等柳定定钻过一个极窄的孔洞之後,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久处暗室,柳定定的眼睛适应不良的眯了起来,随手将火棒弄熄,放目四顾。
这里竟然别有洞天。[bookid==《时代夹缝中的末代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