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带着些许酒香的小手抚上脸颊,阿傲本来就发烫的脸快要燃烧起来。
然而,听到王妃唤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名字,他刚刚沸腾的血液又慢慢冷却下来。
萧驰?
应该是那个让王妃两次在他面前失控流泪的故人吧?
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
这人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王妃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少年的眉眼唇角都耷拉下来,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萧驰,萧驰……”楚昭还在喃喃唤他,眼中的万千星光都化作泪珠滚落,“萧驰,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阿傲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百般滋味,那一滴一滴的泪珠,如同化骨的毒药,将他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他想,反正王妃喝醉了,要不然他就冒充一下萧驰,给她一点点安慰,等她酒醒,也只会以为这是一个梦。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捧住楚昭的脸,拇指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
“阿昭,是我,我回来了。”他柔声说道。
楚昭愣住,过了几息,双手用力在他脸上又揉又捏,左看右看,不敢置信道:“真的吗,真的是你吗?”
“是。”阿傲的脸都被她捏得变了形,含糊道,“阿昭,我回来看你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楚昭还是不肯相信:“那你说一句你最爱说的话。”
阿傲:“……”
怎么还带这样的?
他哪里知道萧驰最爱说什么?
正当他为难之际,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幽幽道:“你们在干什么?”
阿傲吓了一跳,忙收手回头,就看到慕容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周身散发着寒意,即便月色朦胧,也能清晰看出他极其愤怒的表情。
阿傲很心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无措。
虽然王妃已经多次明确表示不喜欢王爷,但王爷终究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而自己,就像个暗戳戳想要上位的外室,从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幸好旁边还有个呼呼大睡的铁锤姑娘,否则他就更说不清了。
“王妃喝醉了,想起了伤心事,我想安慰她……”他弱弱地解释道。
“轮得到你吗?”慕容骁都懒得听他解释,弯腰将他扒拉开,拎起楚昭打横抱在怀里,“以后离王妃远点儿,若非你此次协助王妃有功,本王定要剁了你的双手。”
阿傲跟着起身,还要说话,慕容骁已经抱着楚昭大步而去。
“可恶的女人,片刻都不肯消停,烂摊子丢给本王,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慕容骁咬牙切齿地走远,阿傲呆立在原地,心中酸涩难言。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王爷在他面前将王妃带走。
这种感觉真的好憋屈,什么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将人拦下,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你不能带她走”。
王妃之前说,等她能够掌控局势了,就跟王爷和离,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一边协助王妃成为靖南军的掌权人。
经过这次乌苏尔之战,王妃在靖南军中的威望必定会大大提升,他相信,王妃的心愿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等到王妃拿到和离书,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保护她,绝不再让王爷碰她一指头。
他出神地想着,叹口气,弯腰去扶铁锤,扶了半天没扶起来,只得放弃,到外面去叫了几个兵士把人抬了回去。
四周安静下来,许久,暗影里又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望着滚落一地的酒坛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桃木太极符,对着月光看了几眼后,握在手心里紧紧攥住。
“你是不是也很在意她?”
耳边响起乌云霁的问话。
他怔怔一刻,低头自嘲一笑,将太极符收入怀中,转身大步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意,他只知道,他可以为了她,与天下为敌。
……
接下来的几天,楚昭和慕容骁经过几番斟酌,在乌苏尔王所有的儿子当中挑选了一个最安分守己的立为新王,让他以君王的名义给大晏朝廷写下归降书,表示愿意成为大晏的附属国,每年向大晏交纳岁贡,以求两国能和平共处,世代交好。
而大晏作为宗主国,拥有对乌苏尔君王的绝对任免权,并且会派官员在乌苏尔驻守,参与乌苏尔的政治决策。
归降书写好之后,慕容骁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留下陈将军和一半的靖南军在此善后,自己则率领另外一半靖南军和楚昭张行舟一起班师返回云州。
除了陈将军和几位副将,楚昭把吕君子也留在了乌苏尔,让他以军师的身份协助陈将军做好收尾工作。
吕君子突然从山寨二当家变成了靖南军的军师,并且拥有了对一个国家的决策权,感觉就像做梦似的,把自己的手都掐紫了还是不敢相信。
震惊兴奋之余,对于楚昭的知遇之恩更是感激涕零,表忠心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几十遍,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凌云寨那帮跟着他一起加入靖南军的山匪,个个与有荣焉,感觉他们的人生在此刻到达了巅峰。
楚昭却笑着纠正他们,现在不过刚开始上山,离巅峰还远着呢!
乌苏尔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小山丘,千里之外的京城,才是她真正的战场。
乌苏尔王和他的大小儿子以及王后都被囚禁在王宫的监牢里,楚昭建议慕容骁写了一封请示函,随同归降书一起送去京城,把他们的生死去留交由让朝廷来决定。
楚昭说,这是给朝廷一个面子,免得他们说靖南王独断专行,目无君上。
慕容骁对此很是不屑。
他本来就目无君上,有的话就不造反了。
但说归说,他还是听楚昭的话写了请示函,全当是走个过场,堵一堵朝廷的嘴。
准确来说,是堵一堵太后和贺家那对父子的嘴。
一切安排妥当,队伍启程回云州的头天晚上,楚昭已经准备休息,阿傲忽然来叫她,说乌云霁听闻她要走,想再见她一面。
楚昭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也不会对敌人心生怜悯,但乌云霁算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她不介意去和他道个别。
乌云霁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因为他不愿意和他的父亲兄弟在一处。
楚昭过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牢门内等待,似乎确信楚昭一定会来。
两人隔着铁栅栏对视,楚昭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乌云霁虽然沦为阶下囚,却也没有因此颓丧,仍然像一头豹子,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我没想到会输给你。”他说,“如果我当初省掉试探的环节,直接率军攻打云州,你觉得我们谁会赢?”
“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靖南军。”楚昭十分确定地说,“直接开战只能让靖南军伤亡更大,但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靖南军。”
“为什么?”乌云霁问。
“因为靖南军的使命就是守卫疆土,他们的将领会变,使命却不会变,他们永远都在准备着为守卫疆土而战,而你们,不过是可耻的侵略者,当年是,现在也是。”
乌云霁默然一刻,又道:“这天下本就是强者为王,能者居之,你敢说你们大晏的开国女帝,不是靠侵略别人才打下这万里江山。”
楚昭笑起来。
她还真就敢说,她的万里江山,并非靠侵略得来的。
“羲和帝的年代,是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年代,她刚开始进军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后来打天下,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而并非出于称王称霸的野心,野心和杀戮或许可以让你成为一方霸主,但绝对不会让你成为一代明君。”
乌云霁挑眉:“你这么了解她?”
“是啊,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楚昭凑过去小声道,“因为我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