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上前想要给宋声声再加杯水,宋声声用手盖住杯口,拒绝了。
赵蓉看着她,假意慈蔼地关切问道:“声声是不是饿了?这要是饿了,不如我们先入席吧!”
江原也看向了宋声声,宋声声笑了笑:“家宴家宴,哪有家人没到齐,就开宴的道理?我虽年轻,但这种礼节还是从小就知道的。”
“是我唐突,多问了。”赵蓉尴尬一笑,继而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隐忍地看向了明显有些不悦的江原,江原冷哼了一声,端着长辈的威严架子,斥责宋声声道:“你自称为小辈,我们是长辈,小辈同长辈说话夹枪带棒,忤逆不敬,这就是宋家的家教?”
宋声声学着赵蓉的样子,故作委屈惶恐的攥了攥手,小声道:“我说话一直如此,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爸妈也没觉得有问题,所以可能是江叔叔和赵阿姨你们敏感多想了。”
她看向赵蓉:“赵阿姨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直言,不必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让人平白的对我多生误会。”
赵蓉垂眸,十分聪明的没再说话。
江原不悦的哼了一声,也没再理宋声声。
客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宋声声倒自在多了,她继续打量起了江以诚,只见这少年竟是看着她,几不可察的笑了笑。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江以诚站起身来,对江原和赵蓉道:“爸妈,听说声声姐是京大的高材生,正好我最近学业上有些问题,想向她请教,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原没说话,赵蓉强撑着笑意看着宋声声,宋声声瞧了江以诚一眼,轻挑了下眉梢:“方便。”
她站起身来,拽了拽衣摆,赵蓉忙是拉着江以诚迎上前来,带着些急切讨好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一边和她说着江以诚的学习近况,一边招呼着她往楼上走。
待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江以诚甩开了赵蓉牵着他的手,道:“妈,你下去陪着爸爸吧,万一一会儿哥来了,他们俩再打起来,你也好劝劝架。”
赵蓉停下了脚步,回头朝楼下望了一眼,有些担忧地看向宋声声,宋声声靠着楼梯扶手,笑了笑。
赵蓉叹了口气:“这一家老小就没一个省心的。”她拍了拍宋声声的手:“声声啊,以诚的学习就拜托你了。”
宋声声点了下头,赵蓉又不放心的叮嘱了江以诚几句,这才提着裙摆,走下了楼梯。
江以诚转身继续往三楼走,宋声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想和我说什么?”
江以诚低笑了两声:“我第一次见你,能有什么想说的。不过就是看着刚才气氛尴尬,救救你,也救救我。”
在离三楼平台只剩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宋声声,问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哥的房间?”
“嗯?你想耍什么把戏?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和你玩。”宋声声扶住楼梯扶手,后退了两级台阶,和江以诚保持了安全距离。
江以诚看着她后退的脚步,扬起嘴角,戏谑的轻笑了一声:“你连我哥都敢嫁,还怕我?”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家的人就没有不疯的,但凑巧,我最正常。”
“我看未必。”
江以诚叹息了一声,迈步走上了平台:“上来吧,我带你逛逛。”
宋声声没动作,江以诚摆弄了一下垂在额前的刘海:“你放心吧,我不傻,你刚那么怼我爸妈,他们都没多说什么,可见你不是他们随便能惹的,况且,我哥就快来了,我可不想因为你被揍。江以谕讨厌我,揍我是不会给我留活路的。”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声声三两步上了楼,她跟着江以诚穿过上楼右手边的狭长廊道,转了个弯,走到了尽头,江以诚停下脚步,握住了门把手:“先说好,我可没有带着你乱逛。”
他转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一股夹杂着焦炭味道的潮湿灰尘味扑面而来,宋声声皱着眉头,伸手在面前挥了挥,江以诚伸手摸到了门口的开关,打开灯,走了进去。
“我六岁那年,住过这间屋子。”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宋声声向屋里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了进去,听江以诚继续道:“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在熟睡,突然这间卧室隔壁的书房里,莫名其妙的燃起了一把火,火燎了窗帘,蔓延开来,我被浓烟呛醒,哭喊着跑下楼去,幸亏管家他们上来灭火及时,否则那晚肯定要出大事。”
“你想说什么?”
江以诚向她招了招手:“声声姐,你看,哥会不会坐在那辆车上?”
“江以诚,你不会以为当时想烧死你的,是江以谕吧?”
江以诚耸了下肩:“当时警察来了,都没找到证据,我不能胡说,但哥确实不喜欢我,可他不喜欢我又有什么用呢,选择我妈的是他爸,我何其无辜。”
“你睡他的房间,你说你何其无辜?你不觉得好笑?”
“我一点也不喜欢住别人睡过的房间,更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我要是有的选,你以为我想姓这个江?我和我妈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说闲话,就像你,不也瞧不起我们吗?”
“那也是你妈自找的。”
“但不是我找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闲聊。”
“你这些话说的,可一点也不悠闲,你在和我表忠心?”
江以诚笑着坐到了床边:“连我妈都知道得和你搞好关系,我又不傻,肯定也是要如此的,说吧,你还想看什么,趁着我哥没来,我带你去。”
“我什么都不想看,你要没别的事,我下楼了。”宋声声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她刚走了没几步,听江以诚慢悠悠道:“黎阿姨的房间,你想去吗?”
宋声声顿住了脚步:“你哥会带我去,不麻烦你了。”
江以诚挑了挑眉,他看着窗外:“我哥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他觉得是我妈杀了他妈。”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看我妈那样像是心机深沉吗?她不过也是被人利用了,被谁利用了,我们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
“我才十六岁,你让我说出个所以然,太深奥了。”
宋声声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这才离开了房间。
她刚走到二楼,就遇见了端着果盘的赵蓉,赵蓉看见她愣了一下,笑着问道:“声声啊,怎么下来了?”
“江以诚说他累了。”
“哦。”赵蓉抬眸向她身后望了一眼:“正好,刚才林助理打电话来说,他们应该还有五六分钟就到了,以谕这会儿肯定很担心你,一会儿他进门瞧着你好好的,估计也能对老江态度好点儿了。”
她转身往楼下走,宋声声捏了捏楼梯扶手,道:“你的那颗翡翠坠子,成色非常一般,我听说黎阿姨留下了不少昂贵珠宝,你怎么不戴?”
听了这话,赵蓉的手一颤,她停下脚步回头,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她的情绪:“是你想要,还是江以谕想要?”
“你还吗?”
“那些不归我管。”
宋声声走向她,从果盘里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她颈间挂着的那块翡翠:“所以,你在江家待了十几年,也就只配得到这种货色?”
赵蓉后退了两步,笑了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有些事你一辈子都不会理解。”
“确实。”宋声声又拿了一块苹果,她低头透过楼梯扶手间的缝隙,向下望了一眼:“你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吗?”
“你想干什么?”
“去看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可以不听,但一会儿,江以谕可能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赵蓉回头望了一眼,再抬眸看向宋声声时,明显露出了胆怯,宋声声知道她赌对了,赵蓉母子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太聪明的威胁,至少赵蓉是。
“你跟我来。”
宋声声侧身,让她先上了楼。
赵蓉带着她走进了二楼的主卧,宋声声打量着这间卧室,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她和江原同江以诚一家三口的合照,问道:“在别人的卧室里,睡觉的感觉,怎么样?”
“宋小姐,你不用挖苦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赵蓉带着她走进衣帽间,她把手里的果盘放在玻璃茶几上,打开了衣帽间最里侧的红木雕花衣柜,宋声声走到她身后,赵蓉蹲下看了她一眼,用手遮着,按动密码,打开了保险箱,继而缓缓拿出了一只匣子,递给了宋声声:“我手里只有这个。”
宋声声打开匣子,一枚通体润泽,嵌着钻石,成色极好的翡翠蛋面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拿起那枚翡翠,对着光照了照:“这个能给我吗?”
“宋小姐,你……”
“这本来就该是江以谕的东西,我拿走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这样不合适吧?”
“你留着亡人遗物这么多年,据为己有都没觉得不合适,我拿走区区一枚翡翠,又有什么?江夫人舍不得?”宋声声握住翡翠,把盒子还给了她:“我不是抢,我会回礼的。”
赵蓉攥紧了手:“你……老江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连块翡翠他都要问,可见赵阿姨在江家过得属实一般啊,在我们家,这种东西我妈就算是摔着玩儿,我爸都不会多说什么。”宋声声沉声叹了口气:“作为一会儿现实的回报,今儿江以诚这生日,一定能平平安安,这不也是赵阿姨您能这么畅快带我来这儿的理由吗?”
赵蓉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坠子,放回盒子里,关上了保险箱。
她站起身来,朝宋声声勉强笑了笑:“你说到做到。”
“当然。”宋声声把手里的翡翠随意装进了口袋里,赵蓉瞧着就是一阵心疼。
……
一下楼,正巧江以谕也进门了,宋声声向他走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江以谕急切的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宋声声摇了摇头:“没事。”
赵蓉道:“正好,都到齐了,可以开饭了。”
江以谕没动作,江原也从客厅走了出来,在看见江以谕时,他眉头紧锁,冷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宋声声感觉到江以谕手臂肌肉紧绷,明显是在极力压制怒火,她捏了捏他的手,笑着对江原道:“江叔叔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不是您派人请回来的吗?”
“我要不请,你们就不回来了?”
江以谕拉着宋声声转身就要走,可刚推开门,门外候着的保镖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江原道:“今天是你弟弟十六岁的生日,你既进了这个门,就老老实实的把这顿饭给我吃了。”
“十六岁?”江以谕轻笑了一声,他挣脱宋声声紧紧拉着他的手,冲上前,照着江原的脸就是一拳,还没等他来得及躲开,江原也毫不留情的打了回来,伴着赵蓉的尖叫声,宋声声忙是过去搂住了江以谕。
江以谕指着江原吼道:“他的十六岁凭什么值得庆祝?江原你恶心谁呢!”
江原拽了拽自己的衣摆,接过赵蓉帮他捡起来的眼镜戴好:“我就希望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有这么难吗?本以为你结了婚就收了心,没想到还是这般顽劣,丢人现眼!”
江以谕冷笑了两声,做势又要冲过去打江原:“一家人?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他高声咒骂着,慌乱间,宋声声抬头看见了端着事不关己的架子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看热闹的江以诚。
她突然冷静下来,用力掰着江以谕的肩膀,带着他后退了几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先别闹,听话。”
江以谕红着眼眶看着她:“你叫我怎么冷静?”
宋声声踮起脚尖,按着他的头让他靠在了自己肩上:“江家,你还想不想要了?”
江以谕愣住了,他起身,皱眉不解的看着她,只一瞬,他顺着宋声声看向楼梯的目光望去,只见江以诚极为淡定的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梯。
再看赵蓉面上也没了方才的慌乱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江以谕和江原还处于暴怒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