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完澡,宋声声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啤酒上了楼顶天台,江以谕正把胳膊撑在栏杆上,俯身眺望着远方。
晚风扬起了他宽大白色t恤的衣摆,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着宋声声,露出了笑脸:“洗得还挺快,头发吹干了没?”
“吹好了。”宋声声走到他身旁站定,递了一罐啤酒给他,江以谕接过,顺带摸了摸她的头发:“还行,干了。”
“我都和你说吹干了,你还不信,比我妈还唠叨。”
江以谕抠开啤酒罐的拉环,递给她,换了她手里没开封的那罐:“这要是被你哥知道,我大晚上带着你喝酒,他肯定要揍我。”
“他现在可顾不上我,我妈铁了心要给他安排相亲,他逃不掉的。”宋声声喝了口啤酒,闭上眼睛,她微仰着头,吹着风:“今天的风可真舒服。”
“是啊。”江以谕喝了口酒,继续靠着栏杆:“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安稳就好了。”
“谁说不是,可人生啊,就是这样,忙忙碌碌,忙忙碌碌,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根本没有空闲。”
“小小年纪感慨倒挺多。”江以谕递了一个拉环给她,宋声声把手伸过去,由着他把拉环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她笑着晃了晃手:“好看吗?”
江以谕笑了笑:“你戴什么都好看。”
“话说,你都不打算给我一个结婚戒指啊?”
“求婚的时候再送。”
“可我们已经结婚了。”
江以谕把另一枚拉环套在了自己无名指的骨节上,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像咱们这种家庭,婚礼仪式可远比领证重要的多,带到人前的才是真正被认定的,等我把手头所有的事都解决完,宋小姐,麻烦到时候,你带我到人前,给我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看你表现吧,我宋家可是从爷爷奶奶到外公外婆,祖上好几代里里外外,累世书香,那门槛可高了去了,你还真不一定能攀上。”
江以谕喝了口酒,笑道:“那我就只能拼着脸皮厚赖着你了,还望宋小姐不弃。”
宋声声啧了一声:“看在你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勉强让你攀一攀吧。”说完她也笑了。
江以谕和她轻碰了下啤酒罐:“多谢宋小姐。”
安静的吹了会儿风,宋声声打了个哈欠:“你说,我哥这趟出差不会就是为了躲我妈给他安排的相亲吧?”
“不知道啊,但这事儿宋明也不是干不出来。”
“其实依我看,他才二十八,没必要非急着结婚,这为了遵从长辈意愿而结婚,硬是把两个不爱的人凑在一起,日久生情固然是好,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能先婚后爱,日久生情的呢?大多不过是凑合罢了。”
“爸妈给他挑选相亲对象,应该也有商业方面的考量吧。”
“也许吧,但我哥肯定不会从的,我觉得他这次好像对文静姐,旧情复燃了。就是不知道文静姐对他什么想法,你要是有空,也帮他打听打听,他可难得正儿八经认真一次,文静姐要是能成我嫂子,我觉得也挺好,漂亮又有能力,平时还能帮我看着你,特别好。”
“最后一句才是你的重点吧,现在我工作室里的小伙伴,被你之前陆陆续续送的那些礼物,全收买了。之前杀青,我说让小陈去邀请剧组里的同事,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热闹热闹,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丫头,除了导演工作人员外,就只请了组里的男演员,从女主到女配一个没请。当时吃饭的时候,我一进去就傻眼了,清一色全是男的,我就问她,女主呢?她特坦然说没请,还给我上了一课,讲得是有了老婆就要学会避嫌。你说多可笑,这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搞排挤呢。”
“这倒是我的错了。”宋声声想了想,嘶了一声:“不过你被看紧点儿也挺好,省得让我不放心了。”
江以谕也是来了兴趣,他靠着栏杆侧身面向她:“展开说说,我怎么让你不放心了,这个话题,我爱听。”
宋声声撇着嘴,摇了摇头:“不说。”
“说说嘛,我真的爱听。”
宋声声瞥了他一眼,低头望着楼下的小喷泉水池:“你爱听我也不说。”
“没劲。”江以谕重新把胳膊撑回了栏杆上:“我其实特别想演一次大反派,就是那种坏得特彻底的,全天下人负我,我就杀尽天下人,感觉肯定很带劲儿。”
“这种角色都不是主角,以你现在的咖位,你想演,估计也没人敢请。要不我给你投资,你拍一部吧。”
“就怕拍完也播不出去,还是算了吧。”他指了指楼下的小喷泉:“今儿怎么没喷水啊?”
“听妈说,好像是坏了,管家约了下周一让人上门来维修。但爸好像不太想要这种西式的喷泉了,他想把池子再扩大些,换成太湖石造景,再养几尾锦鲤。但是妈妈不同意,她说换成中式庭院和西式别墅不搭,不伦不类的,要真不想要喷泉了,干脆让人把池子彻底凿大,直接搞成游泳池,也挺好。但是爸爸又不愿意,说家里就没几个会游泳的,修成泳池白占地方,还不如弄成鱼塘,他没事干,还能养养鱼。反正他俩争来吵去,越说越夸张。”
“所以争论到最后,还是保留现在的小喷泉?”
“嗯,这样也挺好,反正也都看习惯了,十几年都过去了,再多看十几年也无所谓,也说不准哪天他俩脑子一热就搬家了。像隔壁顾叔叔家,不就打算迁回江城嘛,我妈这几年也有这种想法,但我爸还是放心不下我和我哥,这才没搬。”
“江城……也挺好的。你想去吗?”
宋声声摇了摇头:“不想,北方待习惯了,去南方未必能适应。像我妈和顾叔叔一家,他们本来就是江城人,那里生那里长那里是故乡,但我这个京城和江城的混血就未必了,可也说不准,搞不好等有机会多去那里住几天,我就喜欢上那儿了。你呢?想去啊?”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嘴甜,不过要真等你拿回了江氏,只怕也没时间再到处跑了,可能还得像我哥一样,赶鸭子上架,西装革履的征战商场。”
“我可干不来这事儿。”
“那你拿了江氏怎么办?谁管啊,我也管不了啊。”
“职业经理人,或者……”江以谕不怀好意的笑笑:“或者托付给宋明。”
宋声声也噗嗤一笑,她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宋明看着自家莫名其妙扩大的商业版图,和凭添的工作量,气到跳脚的样子。
“我哥估计会气死,以谕哥,你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当初不该为了我一句所谓的喜欢星星,就去当了演员。如果你听我爸妈和江叔叔的话,也和我哥一样出国去学商,或许现在又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哪种人生?我要真和宋明一样,你觉得赵蓉能给我们像现在这种安稳日子?她不得危机感太重,一天闹八次啊,这谁受得了,烦都得烦死。”
“可能她天天闹,江叔叔也会烦吧。”
“江原?他?”江以谕不屑的笑道:“他可不会觉得烦,他就喜欢赵蓉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儿,全身心投靠他,他就觉得赵蓉的世界,少了他就不转了。他还一直以为他在赵蓉眼里,那就是伟岸到了极致,无所不能堪比超人。奥特曼打小怪兽,他一拳三个奥特曼。”
“这也太夸张了。”
“一点儿不夸张,他就是这么自我认知不清,虚伪自大,道德败坏。你想那赵蓉,要长相吧,一般,要气质吧,没有,要钱和权势吧,更没有了,江原出轨她,图的不就是她百依百顺,小鸟依人吗?”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类型的?”
江以谕摇了摇头,仰头喝光了易拉罐里的啤酒,捏扁了罐子:“我可不喜欢,我喜欢有主见的,就像你一样,我就觉得特好,虽然有时候也是真气人,但并不妨碍,我特喜欢你。”
“什么话都能被你说成腻死人的情话。”宋声声把手里没喝完的半罐啤酒递给他:“喝不完了。”
江以谕接过一饮而尽,顺便捏扁了罐子:“回头攒攒,能卖钱。”
“你卖过瓶子吗?”
“卖过,一百五十个塑料瓶,买了不到五块钱,一瓶饮料都买不起。”
“重在体验嘛,我还没卖过呢。”宋声声从他手里拿过那两只被捏扁的罐子,颠了颠:“这俩能卖多少?”
“太少了,人家搞废品回收的会嫌你烦的。”江以谕伸手,笑着按了下她的发顶,宋声声又颠了颠手里的罐子:“我明天问问阿姨,看家里还有没有这种没扔的罐子,我要去卖一次瓶子,等我赚了钱,给你买雪糕吃。”
“随你。”江以谕转身掰着她的肩膀,让她原地转了个圈,面朝楼梯口:“不早了,该去睡觉了,不然明儿可起不来吃早饭了。”
“你可以不起来,又没人说你。”宋声声被他推着慢悠悠走下了楼梯。
江以谕笑笑:“长辈面前,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我家没这么多讲究,你也不觉得累。”
“小朋友,你不懂的事可太多了。”
……
这一晚,宋声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六岁,冬天的夜晚,很冷,江以谕和宋明一起站在天台上,吹着冷风,喝着酒,鼻子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
她抱着自己费了大半个月的功夫,给江以谕织的那条她至今没送出去的红色围巾,走上了天台。
江以谕和宋明看向她,笑得温柔,宋明问她作业写完了没,她点了点头,又问她,天这么冷上来干什么。
她犹犹豫豫的低头看着围巾,脸颊通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因为害羞,小声道:“我想把这个送给以谕哥。”
她抬眸偷瞄了一眼江以谕,只见他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恹恹地扫了一眼她织的红色围巾,淡淡说了句,他不喜欢红色。
宋声声很难过,委屈和伤心涌上心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宋明瞧着也笑她,说她没事干不如多去做两套卷子,别总惦记着不可能的人。
宋声声不信,她又向江以谕走了几步,可怜巴巴的瞧着他,把围巾递了出去,江以谕没接,他甚至还把冻得骨节通红的手揣进了口袋。
她顿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转身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既没人来哄她,身后也没了声音,她一回头只见宋明和江以谕都不见了踪影。
冥冥之中,她感觉他们好像一起跳下了楼。
她吓得手脚冰凉发麻,忙是扒着栏杆往下望,手里的红围巾也掉到了楼下,还正正好落在了已经结冰的喷泉边,冰块里,还有两条鱼。
莫名的,她就感觉,那两条鱼好像就是宋明和江以谕,她跑到楼下,一边哭,一边用力砸着冰块,好像只要把那两条鱼捞出来,就能救活他们。
可任凭她怎么敲,怎么砸,冰都丝毫未动,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她无助的坐在喷泉边,一直哭,一直哭……
……
睡梦中的江以谕被她的哭声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睡眼,起身向背对着他的宋声声看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乖,怎么了?哭什么?”
宋声声沉浸在悲伤中,没回话。
他把她揽进怀里,宋声声翻身搂住他的腰,还在哭。
江以谕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做梦啦?一个梦而已,不是真的,别哭,哭了我心疼。”他低头看了眼闭着眼睛,抽泣的宋声声,轻轻帮她拭去了眼角挂着的泪水。
“这是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儿。”
宋声声往他怀里拱了拱,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哽咽喃喃:“梦见你和我哥变成了鱼,被冻进了冰里,我救不出来你们。”
江以谕噗嗤笑了:“我为什么变成了鱼还要和宋明在一起?我就不能单飞一次吗?我俩这狐朋狗友组合也该解散了吧!”
宋声声破涕为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散不了,我不同意。还有,你为什么不收我织的红围巾?”
“哪来的红围巾?乖乖,你不会还在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