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比以前变白了，变得好看，只是他僧衣破烂，不复当年从容，变得狼狈不堪。
而且，他没有了法力。
一只斑斓大虎在追他，他在逃命。
大虎扑倒他，把他摁在地上。
它张开血口：“听说吃了你能长生不老。”
金蝉子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老虎想了想，一时又想不起，脸色有些挂不住，不由怒道：“要你管！”
金蝉子说：“那是骗人的，我很久没洗澡了，你吃了会生病的。”
“那把你煮熟了吃？”
老虎摇了摇头头：“算了，还是生吃比较刺激。”
它张口，一把咬向金蝉子的脑袋。
金蝉子命悬一线。
他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是在进三星洞之前拦住了要杀我的天篷，二是在南天门前替我拦住了漫天仙神。
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我要出去！
我要救他！
当我不想再被五指山压住时，我体内的力量喷涌而出，我发出这一千年从未有过的怒吼。
我奋力一跃，五指山应声崩坏，四分五裂。
我一脚踢开老虎，漫天的碎石如雨点航纷纷落下，在我身边九丈之外化为齑粉。
我说：“金蝉子，好久不见。”
金蝉子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我不是金蝉子，我是大唐国金山寺的江流儿，法名陈玄奘。”
我说：“你虽是凡胎，但灵魂里依然有金蝉子的印记。”
江流儿说：“我知道你说的金蝉子是谁，金蝉子是我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总之，我确实不是他，我就是江流儿。”
我忽然想起有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对我说过七公主是她的前世，但她不是七公主。
我点了点头，说：“我懂了。”
这下江流儿反到不信：“真的懂了？”
我认真说：“真懂了。”
江流儿如释重负：“终于有一个人懂我了。”
他说：“你扶我起来。”
我扶起他。
远处的老虎被五指山崩碎的石头砸成了肉饼。
我问他：“你要去哪？”
江流儿说：“我要去灵山。”
我问：“去那干嘛？”
江流儿说：“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找我是江流儿，不是金蝉子的证据。”
“这也要证据？”
“如果不找到证据，怎么能证明自己深信的就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不让别笑话？”
“你说得对。”
我们一问一答。
我说：“我送你去灵山。”
他问：“为什么？”
“曾经你也送我去三星洞……不，我们顺路，我也想去灵山瞧瞧。”我想起了和如来的千年之约，又想起了六耳临死前的大逆不道之言，忽然有些不安。
“如来是骗子！”
“如来是骗子！”
“如来是骗子！”
倒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用筋斗云送你？”
江流儿摇头：“那样去了我也过不了凌云渡，我的红尘肉身会被凌云渡洗去，沉入江底。”
我问：“那怎么办？”
江流儿说：“从这里一路走过去，一路受红尘浸染熏陶，让我的红尘肉身牢不可破，以肉身渡江，方可通灵山。”
我说：“好，我送你去。”
……
西行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妖怪，也遇到人心似妖的人。
我们在一个叫蛇盘山鹰愁涧的地方，江流儿要吃鱼，我说：“你不是和尚吗？”
他说：“我生来就在寺庙，又不是我想当和尚。”
我想，他确实不是金蝉子，我的印象里，金蝉子是一个伟大的殉道者。
我下水捉了一条小金鱼，架起柴火准备烤鱼时，又发现这条小金鱼有些眼熟。
我问它：“我们是不是见过？”
小金鱼开口：“你是孙悟空？”
我想想：“大概不是。”
小金鱼激动地大吼：“可你为什么和孙悟空长得一模一样？”
“别朝我吐口水。”我拍了拍它的腮帮。
小金鱼羞愤地否认：“我没有。”
“你怎么不求我别吃你？”
我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谁。”
当年我用竹筏出东海时，在大海里遇到一条跃龙门失败的小金鱼。
我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它：
“你怎么又被我捉住了？”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这么多年还没化龙成功？”
江流儿凑过来，插嘴道：“别聊了，我饿。”
我说：“可它是熟人。”
江流儿嘿嘿笑：“有个词叫‘杀熟’。”
小金鱼吓得一个哆嗦，从我手里滑落，然后摇身一摆，游上空中，化成了一条漂亮的白龙。
我看了一下，又有些眼熟，这不是西海龙三太子，那个娘娘腔的熬烈。
“你化龙成功了。”
我又发现哪里不对劲：“你是敖烈？是个女的？”
我这才意识到小金鱼是用女声和我交流，原来敖烈根本不是什么娘娘腔，她压根就是个娘的。
我问她：“你忙不忙？”
小白龙说：“不知道，玉帝罚我在此。”
我指着江流儿说：“你理玉帝做甚，我要送这个人去灵山，他四肢不勤，娇弱得很，你给他做个坐骑，送他一程。”
小白龙又问我：“你倒底是不是孙悟空？”
我说：“你摸摸，检查检查。”
小白龙犹豫了一下，说：“好。”
我说：“你变个模样，去灵山不能飞行，要靠走。”
小白龙神龙摆尾，落地变成了一只白马。
……
江流儿就是个无赖。
在一个叫高老庄的地方，发现热情招待我们的庄主闺女长得美若天仙，非要拉着人家黄花闺女大晚上研究佛法。
结果人家庄里有一个化成家丁的猪妖，救主心切，去找江流儿拼命。
我拦下了他，和他干了一架。从晚上打到天亮，又打到天黑。
我发现自己法力退化得厉害，竟连一只猪妖都能和我打得难分难解。
江流儿没能如愿与庄主闺女研究成佛法，灰溜溜地和我上路了，只是那头猪妖不知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跟在我们后面，赶都赶不走。
江流儿没撤，对猪妖说：“以后你负责挑担和伙食。”
猪妖同意了。
只是这只闷骚的猪妖对我爱理不理，很不友善。
我也看他不顺眼，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他出气，狠狠地揍他，虽然大多数都打成平手。
……
在八百里流沙河，我们遇到最后一个队友。
他是个吃人的水鬼。
他生前是一个恶人，为祸乡里，谋财害命欺男霸女无恶不做。有一天遇到一个佛门高僧劝他向善，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当时脑子不知怎么了，就被那高僧蛊惑了。他放下刀，准备做一个好人赎清罪孽，结果被假意原谅他的村民灌醉，绑上铁锁沉了江底。
他的身体被鱼虾食尽，他的灵魂因怨气不散，被束缚在水底，成了一只水鬼。
他前后吃了九个路过的和尚，把他们的胸袋壳串成串挂在脖子上。可是他的怨气还是无法排尽。
他要吃江流儿，自然被我一通猛揍后，做了识时务的俊杰，用他的骷髅项圈化成浮船，送我们过了河。
他对江流儿说：“我也想去灵山看看，当面问问佛祖，为什么我放下屠刀没有成佛，却成了鬼？”
江流儿赞同说：“不懂就要问。”
他同意了水鬼的加入。
自此，西行的队伍，有一个假和尚，一只猴子，一头猪妖，一个水鬼，和一匹白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