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宣纸所需要的材料并不罕见,甚至可说是极其普通,其主要的原料来自于泾县山林间的青檀木树皮,还有泾县农家种植的沙地稻秆。这两种植物在其他地方也可以生长,可是生长出来之后,其品行却与泾县大不相同,这也许跟泾县属于喀斯特山地地貌,亚热带季风气候,又有青戈江与新安江优质水源等特殊的地理环境有关。
宣纸制作需要采取二十年以上老青檀树皮,积年的沙地稻秆,和上草灰一并蒸煮,然后置于山坡向阳之地经日晒雨淋,反复捶打,再加入杨桃藤汁等混合发酵打浆入胶,用竹廉将纸浆抄成纸张,再刷到炕上烘焙烤干,最后剪裁整理成张。这其中,光处理青檀木的皮就十分讲究,首先取青檀树的枝条先蒸,再用水浸泡,然后才能剥皮,晒干后加入石灰和纯碱再蒸,去其杂质后漂洗,然后将其撕成细条……
据说完成一整套宣纸的制作要花费一百二十多道工序,这还是最基本的制作流程,根据不同纸张的用途和要求,在此基础上,原料中还会添加桑、竹、麻等其他品种,将其制成生宣、熟宣、半生半熟宣,有的为了增加纸的厚度,质感,减低透墨性,方便纸面反复着色上染等需求,还会将多张宣纸加工成一张,是为夹宣,分为双夹、二夹、三夹等等,
以前听爷爷提到过,宣纸有一种叫做‘澄心堂纸’的,堪称此中神品。相传这个‘澄心堂纸’因南唐后主李煜而得名。
历史上的李煜是一个诋毁和赞誉集于一身的两极分化的人物,在史学家眼里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皇帝,在文学家眼里他却是一对诗词歌赋、音乐绘画无一不精的文学大家。
正是因为其喜欢吟诗作画,所以费劲心力找寻各种好纸以供使用,最终在泾县寻得宣纸,经过宫廷匠人反复改进,造出了一类独特的纸,分不同品种分别适宜于题字、作画、工笔、泼墨等需求,因李煜有一间书房名为澄心堂,遂将此类纸命名为‘澄心堂纸’。
有史学家认为,正是因为李煜的这个爱好,导致官员借机大肆收虐,竭民之力,最终才做了个亡国之君,任谁也不会想到小小的一张纸,居然能导致一个王朝的覆灭。
李煜与他的王朝早已一并磨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只留下其不朽的艺术诗篇和风流韵事供后人评说。
而‘澄心堂纸’的技艺方法也因这个朝代的没落最后湮灭在千年的时间长河之中,不复为世人所知。
林泉一边讲着,一边听周边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只有‘贱人’尚算平静,不过他的眼神里也闪出一丝惊异之色,估计是没想到林泉能懂这些。
对于他的惊异林泉是有预料的,因为光是提到‘第三号铺’,林泉想他就不得不惊异。第三号铺,其实说的不是一个真正的商铺,而是指的一个小家族中的一个人。
当时有这么一件事,
刘老二裹着一身破烂的狗皮棉衣,抖抖索索的在院子里徘徊,满眼望去只见四周黑咕隆咚的,不见一丝亮光,在他正要转身回屋的时候,突然听到竹子编成的院墙篱笆外传出一声细微的‘哼唧’,这声音虽小,但是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许是什么被冻坏的小动物吧!刘老二心里想,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连天上飞的鸟雀几乎都张不开翅膀。
刘老二静静的在院子里立了一会,山风剐在他脸上似乎要将最外面一层皮肉给剃掉,他拉了拉帽子,又要转身之际,那‘哼唧’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比之前更清晰,而且还带着一连窜‘哧溜哧溜’的声响,紧跟着伴随‘咔哧咔哧’的裂帛之声,竹子篱笆的一角‘啪’的向内塌了一块。
刘老二大吃一惊,死死盯着声响发出的地方,脚却不敢向前挪动分毫。平时四兄弟都在的时候,有其他人壮胆,所以谁的胆子都不小,可此刻院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屋子里的油灯本就很昏暗,透出来的光亮就更少了,根本看不清篱笆外面是什么。
那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向刘老二挪动,直到快爬到刘老二脚下时他才依稀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人的形状。
想起这些天陆续有伤兵从山里逃下来的事,刘老二的脑子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跑过去,扶住那个黑影。刚一接触,刘老二便一个寒颤,这人外面的衣服已经硬得像一层冻土,手比死人还寒冷,抓住刘老二就昏死了过去。
刘老二赶紧将黑影背进屋里,将他身上透湿得几乎能拧出水的外衣脱下来,然后将他放在自己的炕上裹上被子,弄了块热毛巾覆在他额头,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陌生人。
这人满脸的泥浆已经干涸,呈那种紫褐色,半边脸肿起了一大块,翻出一道青色的伤口,没有血,像个龟裂的石缝。头发上都结成一窜窜的冰柱,在枕头上化成水珠一股股往下淌。
一旁原本应该是浅灰色的军装,现在已经黑得找不到一点原来的颜色,要不是之前收藏过其他人,他完全无法辨别这衣服原本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军装已经破烂不堪,裤管高度磨损,胸口和胳膊处也是多出破洞。
刚刚给这个伤兵脱军装的时候,刘老二发现他的内衣在肩胛、腿脚和胳膊上有多处染红的血迹,肯定是受了伤,不过那血迹都已经干了,没有继续往外淌血。
应该没有致命伤吧!刘老二想,不然他也爬不到这里。
伤兵除了胸膛处有一丝热气尚存之外,全身冰得像刚从地窖拖出来一样。回想起之前的经验,刘老二知道,他估计是长时间饿的没了气力,加上外面太冷才会如此。刘老二赶紧用开水调了一碗玉米糊糊给伤兵灌下去,又用热水给他擦了擦手脚,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快亮的时候,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血色。
一夜过去了,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刘老二不禁更是担心,又给那伤兵灌了口自家土制的蜂蜜后,刘老二迫不及待的再次到院子里张望。
山里的水汽很重,浓浓的像盖了一层白色的烟雾,刘老二远远的看到大概有十几个人端着长枪,从村子唯一一条下山的路上上来,据此已不足百米,一看就知道是一伙官兵,因为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与新四军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