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刘老二吓坏了,慌忙跑进屋里,将炕上的伤兵背起来,塞到炕后面的小土窖里。这土窖是刘老二自己‘研发’出来的,保证他即使是在冬天也能制作存放宣纸。
由于宣纸制作过程中需要烘烤,还要在露天里经过日光暴晒,所以大冬天里不容易制作,有了这个炕后面的小土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局限,昨天刘老二粘合的那一刀宣纸就存放在里面。
土窖很小,仅有不到两平米,只能勉强将那伤兵塞进去。
刘老二刚做好这一切,将窖口用土砖掩盖住,那队凶神恶煞的官兵已经冲进了院子。由于太过匆忙,刘老二来不及藏起从那伤兵身上脱下的军装,很快便被搜了出来。
刘老二被严刑拷打,直到被活活打死也没有说出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有交谈一句话的伤兵,而他的大嫂和侄子也被从被窝里拖出来杀害了。那些官兵杀光了人还不算,最后一把火将赵家的房屋付之一炬。
赵家另外三兄弟在护送新四军的途中,有两个丧生,只有最小的赵老四存活了下来。赵老四在新中国成立之后重抄旧业,曾一度将宣纸制作做的风生水起,当时有个很响亮的品牌就叫‘刘家铺’宣纸,可惜后来还是没落了。
赵家的房子被烧之后,官兵简单搜寻了一下,啥也没搜到就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被藏在土窖里的伤兵爬了出来,他怀里抱着刘老二临死前夜做的那一刀宣纸。
也许由于外面火势太大,或者是那伤兵当时发了高烧,所以流了一身的汗,汗水和着他身上的血水淌到那刀宣纸上,将宣纸晕染出一层淡红色,仿佛刷了一层红浆,怎么也无法褪掉。
在‘刘家铺’纸声名鹊起时,人们便将当年经过赵家四兄弟
之手所造的纸分别叫做第一至第四号铺纸,而其中尤其以第三号铺纸最为出名。其实当年这四兄弟所造的纸具体有多少,哪些实际上是他们所造早已不可考,只有‘第三号铺’作为一个传说流传了下来。而现在所指的‘第三号铺’纸,则是特指刘老二死前留下的那一刀。
据说那刀纸后来随着那名伤兵不知所踪,尽管那是一刀半成品宣纸,但是由于他背后的故事,还有那层神秘的血红色,所以导致这刀纸在业内名气极大。
‘第三号铺’纸若是现今流传出来,别说一张过万,再加个几倍估计也有人会不惜重金收藏,据说这纸早年间曾经在海外出现过几张,但具体是否属实却无人知晓。
林泉家里自然不可能存有‘第三号铺’纸,更别说是好几张了,林泉之所以要提到这个,一是因为他们人堆里有一个行家,林泉不想被人小瞧了,另一个就是可以间接告诉何昌龙,林泉不仅知道来哥手上的是一张二夹宣,还能大致知道那纸的年代。宣纸依据其所产的不同时期,其价值也相差极大。而能在一眼之下便知道那纸产于四十年代,没有极强的功底是办不到的。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就是不想被人认为是一个拖油瓶,而林泉刚才说了半天,显然也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我滴个乖乖,就这么个破纸,还有这么多道道呢!”斌爷率先叫起来,明目张胆的给林泉竖了个大拇指。
来哥他们显然也有些怀疑林泉说的是否言过其实,一同将头扭向何昌龙,看到对方微微点头之后,才不得不抱着诧异的神情相信了林泉说的是真的。
“那你能不能看出,这幅画是什么意思?”何昌龙对林泉的轻慢之心减轻不少,用下巴指了指来哥的手上,来哥此时才将他手里的纸张递给林泉。
林泉可不敢马虎,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弄坏了可赔不起,赶紧小心的接过来,细看之下不禁微微一愣,暗叫一句这没有道理啊!
直到林泉将手里这张纸翻来覆去倒腾了几遍,连那纸上在制作时因竹篾抄起留下的浅浅的纹路都作了一番分析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之前的判断没错,这张纸以及纸上的图案实在是毫无道理。
古人在用纸上其实是极其讲究的,特别是那些在书画方面有一定造诣的人,更是如此。一张好的古纸固然价值不菲,但是书上名人字画,那更是瞬间身价百倍甚至万倍,而好的字画家,用纸可谓更是宁缺勿乱,精益求精,所谓好马配好鞍,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杰作被一张劣质的纸给糟蹋。
而眼前的这纸……
纸上也是一幅画,但是从画的着色,构图,取景,意境可谓无一可取,而那画笔更是一塌糊涂,别说没有任何大师的风范,就连临摹过两年的初学者也不如。
这是一张四尺八开小宣纸,首先作画者从距左顶角八分之一处便开始铺上一层薄薄的淡绿,几乎没有什么留白。然后在淡绿边缘八分之一处开始,又铺上一层略深的草绿,就像是用泥浆在纸上轻轻的刷了两层。然后在整页纸的正中,用湖蓝色画了一个鸡心大小的椭圆形物体,认不清是什么,姑且认为那是一块石头吧。在石头的左侧,勾虾须一般向上拉出两道弧线,只是这弧线比虾须粗大,像两片草叶,可那草叶中间又横亘着如水波一般的纹路,一直向上延伸出去,将声波一样延伸到草叶外部很远。石头的右下部,一个如人脑皮层般满是褶皱的一团,暗青色,由外向内逐次加深,若莫林泉的右拳般大小,完全才不到是个什么。整个画面里唯一可以辨认得清晰一些的要算与那团褶皱边缘相连的一个图案,看上去像一只鸟,整体呈黑灰色,间或有几笔白色斑点或者淡黄等其他颜色点缀其间,可这鸟身又实在太小,还不及那褶皱的三分之二大。
整张构图可谓古怪之极,色调杂乱无章,意境和用笔更是粗造不堪,姑且叫它作画吧,这样的画放在这张纸上,毫不夸张的说,完全是毁了这张纸。
这幅画让林泉大惑不解是有道理的。
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由于战乱宣纸出产本来就少,如这张质量这么好的更是少之又少,按说当时能用得起这东西的不是官宦显贵就是一方大家,若是出自他们之手,即便想搞出个什么抽象画来,用笔也不会这么差,而且也不至于这么言之无物,让观者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