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户江河狼狈而逃,户国山倒在墓地不省人事,任白也懒得去多做处理,便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把高锟然给自己的瓶子收好,又把章顾的骨灰坛擦干净盖好:
“咕咕,回家了。”
忽然,任白的肩头有一阵温暖的微风划过,任白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那阵微风,像极了章顾温暖的大手。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任白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章顾跳了楼,任白确定不是因为抑郁症,至少抑郁症不是主要原因,因为章顾的病情自己随时都监控着,确确实实已经好转了。
任白坐车踏上了归途,沿途的景色又把她带回了自己高三那年,哪怕是有来自家里的冷暴力,来自学校的不理解,还有其他同学的一些闲言碎语,都没能击倒任白,让她有一丁点的动摇,她好像那只报恩的鹤,又像极了那信守承诺的痴人,默默地去履行诺言地一字一句。
等任白如愿考上了东政大学,章顾又成了他们班的代理班主任,那时候的任白看着他和所有的学妹一样,蒙着一层学妹滤镜看他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他看起来比自己高三的时候憔悴了一些,苍老了一些。那时候章顾的前女友因为渐冻症离开人世快两年,周围催着他去寻一个新欢,毕竟总想着一个死人让谁都感觉不舒服。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为章顾好,但是却没人理解他心里的痛。
那天,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因为任白的宿舍住得偏远,章顾处于安全考虑把她送回去。路上,两个人迎着东宁市湿润的晚风,任白又主动开了口:
“师兄,感觉你今天过得很沉重。”
“哈,我每天都活得挺沉重的,我一会儿还要坐车去打工呢。”
“我知道,可是我原来只是觉得你累,现在我觉得你心情很阴沉。”
“你们学心理学的都这样吗?这才学了几天心理学,就学会读心了。哎,好吧,今天是你嫂子的两周年忌日。”
“对不起。”任白知道自己撞到了枪口。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小时候我爸觉得我不是亲生的要和我妈离婚,离婚的时候特意附加上如果要我就让我妈净身出户,我妈如果想活得安稳,那就要接受我爸不给我抚养费。后来,还有追债的,我妈天天哭,哭得眼睛坏了,又被讨债的混混给戳了眼睛,彻底断了生活的来源。后来,遇见她了,以为日子会好起来,也要谢谢她让我过了一个还算像人的大一,但是渐冻人就像阿尔兹海默一样,你要和这个人一点点告别,她会一点点丧失运动能力,但是你却无能为力。”
“但是你还记得她,那就不算无能为力。”任白一时接受的内容有点多,只能这样安慰。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可能看你嘴比较严吧哈哈哈。”章顾尬笑两声。
“我嘴可不严,明天你的八卦就能上校报。”话随这么说,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任白是有分寸的。
两个人走着说着就到了宿舍的楼下,任白走上楼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师兄,你不需要在乎其他人想让你怎么生活,你只要尽自己所能认真活着就可以了,在想思念的时候思念,在想停下的时候停下。天晴了不一定非要赶路,也可以在阳台上晒太阳。”
任白说完,转身走进了宿舍楼。留下章顾一个人看着宿舍大门的方向,沉思了许久。那个姑娘,看起来不经世事,但是又像经历了一些故事;看起来天真单纯,但是又带着历尽千帆后的坦然。
两颗同病相怜但又互相独立的心就这样越走越近,不知不觉中,前女友带给章顾的影响越来越小,任白带给他的习惯越来越多。比如任白喜欢喝草莓味的冠益乳,喜欢踏着季节去吃应季的蔬菜,有一点点强迫症愿意把东西放得横平竖直,又带着一点黑色幽默。在互相接触间,章顾无意识地活成了第二个任白,这些任白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不敢表白。
她害怕,章顾依然挂念着前女友。她不在意章顾是不是挂念前女友胜过挂念她,她在意的是,章顾陷在对前女友的愧疚里走不出来,让渡了自己快乐生活的权利。
好在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章顾在纠结了一段时间,终于和任白表了白。
“小任,你知道吗,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虽然相信前方一直有人等我,但是又觉得大概率是阎王爷。但是遇见你之后,我觉得人生还是值得再往前走走的。”
“其实我也很久就对人生不抱希望了,我想学艺术但是家里反对,我想出国念到博士后家里依然反对,因为怕我嫁不出去,我喜欢上心理学家里依然反对,因为觉得像装神弄鬼,所以让我转专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既然自己的人生都被安排好了,那人生就不是自己的了,既然不是自己的,那就随便活着吧。”
“你别说,你这种毫不在乎的性格,你不会真是阎王爷一类的什么鬼啊神啊的吧。”
“是,我饿死鬼儿,哪有你这样只表白的?”
“我也没表白啊,我可没让你当我女朋友啊?”
“那我就不当了。”
“别别别…”
两个人因为身不由己的人生,终于慢慢走向了生命的交点。但是和章顾在一起虽然是幸福的开始,却也让任白真真地见识到来自亲戚地剥皮拆骨喝血吞肉,任家强虽然对任白并不怎么好,但是这只是一个人,而章顾要面对的,
是一群人。
今天二舅妈带着自己家儿子让章顾辅导英语,明天三奶奶家的五叔过来借钱,后天连自己表弟那未成年的女朋友都要他来买化妆品。章顾本身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倒是可以,但是时间长了,每个人都认为这理所应当。
章顾软的硬的都试过,发过火也躲起来过,但是这些所谓的亲戚总能揪住章顾的软肋——黄勤,要么骗他黄勤不舒服,要么就说章顾在外面上大学,都是他们照顾着黄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