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瞬时喧闹起来,可是任白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专心地把章顾的骨灰一捧一捧地往塑料袋里送。
血越流越多,骨灰的颜色也被越染越深。
高锟然看到任白弓着身子收拾骨灰的样子,便不想跟那人有再多的纠缠,便和任白一起蹲下身来收拾:
“任白,其实有一个办法,你不用总是抱着这个骨灰坛到处走的。”
任白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自顾自地收拾着。
“你把骨灰给我,我去找我同学帮你炼化成金刚石,你戴在身上也是一样的。”高锟然继续说。
“贵。”
“不贵,你相信我吗?”
任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锟然一看这有戏,便从自己背包里找出了一个软木塞玻璃瓶,将一点点骨灰盛了进去:
“这些呢,你自己留着,剩下的,我帮你去做钻石,好吗?”
任白又点了点头。
其余人想叫保洁把骨灰打扫干净,但却被高锟然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众人只得作罢。好不容易收拾得差不多,高锟然把骨灰装到自己的背包里,敬美筱紧紧地抱着任白,生怕她再被别人欺负。
一个大好的姑娘,就这样突然垮了下去。
海琳娜托了熟人,几个人拿到的诊断相对快一下,但却是众人都不想看到的真相——
解离性人格障碍。
比平时大家口中的多重人格还要严重,但是好在发现得早,通过各种方法控制住,任白还是能够正常生活的。
医生建议让任白进行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控制住病情再回家继续康复。
当天晚上,任白就住进了医院,由敬美筱陪床,任白看着敬美筱忙前忙后,有点哭笑不得:
“我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精神有问题,不是被剁了手脚,你不要这么紧张。”
敬美筱听她这样说,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任白旁边:
“那我可说不好,你今天可真是要吓死我了,你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吃药,好好治病,剩下的都交给我来。”
任白只好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然而敬美筱还是不放心,权衡再三,还是给于娟打了电话,告诉她任白现在出了精神状况需要住院。虽说于娟也是一名护士,但是对精神领域的理解也不多,但是听敬美筱描述却感觉是个很严重的疾病,便赶紧把出差的事情收了个尾,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准备回到东宁。
于娟放下电话,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她总觉得,任白突然生病,虽然直接原因是因为章顾跳楼,但是究其根本,她作为母亲也难逃干系。在任白小时候,那就是一个极为懂事的孩子,总想要保护她,而自己却总是要让任白和任家强那个人和平相处,让她好好对待自己的父亲,还总对任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逼着她去对任家强好。
哪怕任家强确实是个混蛋,于娟却总想着这是任白的爸爸而选择隐忍,想要给任白一个圆满不破碎的家庭。但是她忘了,所谓圆满家庭并不是爸妈都在才叫圆满,而是能够给孩子足够的支持和爱才叫圆满,他们的家庭,早就支离破碎了。于娟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她终于明白,所谓为了任白,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罢了,是她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哪怕任家强一天到晚打打骂骂丝毫不把她们娘俩放在眼里,与其改变,于娟宁可沉沦于习惯的痛苦里。
然而现在才想明白这许多事,也怕是为时已晚。
曾经任白也快乐过,不过这快乐是章顾带给她的,那时候他们看到任白的表情,冷漠变得少了,微笑变得多了,便知道任白有了心上人。但是当任家强听到章顾是一个单亲家庭出来的没钱没势还需要偿还大笔债务的穷小子的时候,便有意拆散他们,这边一边给任白介绍着相亲对象,哪怕任白义正言辞地拒绝过也只是当作耳边风,那边一天到晚不断地骚扰章顾和黄勤,两个人终于不堪其扰选择将这段恋情放在了地下。
任白过了一段非常消沉的时期,一周之内暴瘦了15斤,连走路都走不稳。每天就只是在床上流眼泪,想着她和章顾的过去。于娟当时怪她没有向自己吐露心声,而任白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我真的没跟你说心里话吗?我是跟你说了心里话才这样的啊。”
于娟当时生气,不是因为任白说错了,而恰恰是因为任白说对了。任白曾经告诉了她自己的心声,于娟表面上帮她,但实际上却也瞧不起章顾这样一个小子,她于娟的女儿,至少应该嫁给一个家底厚实的孩子,而不是这种要把她宝贝女儿拉进泥潭的人。
而那众多相亲对象里,有一个还是于娟介绍的——
那男人当时30多岁,是一家国企的高管,离婚还带着孩子,身高就比任白高1公分。但是家里三套房,还有两辆车,说任白只要嫁过去生了儿子,任白就能白拿一套房。
这也是最让任白恶心的一次相亲,若不是任白为了素质没有发作,怕是当时掀了饭桌还要把在座的所有人徒手撕了。
如果没有这些事,或许章顾现在也不会成为任白这么大的一个心结,甚至还可能会变成横亘在任白心中一生的意难平。
于娟不仅是没看上章顾,其实,她也利用了任白的信任,把很多消息都透露给了任家强,只为换得自己的婚姻暂时和睦。
虽然那和睦底下早就是千疮百孔。
于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若这自责能让任白好过来那也就算了,这人生最怕也最没用的其实不过就是那三个字——
早知道。
早知道有今天这般的惨状,早知道今天女儿会遭受这样的痛苦,是不是当时也会从她的角度出发,细细地想一想她所作的原因,毕竟任白并不是什么痴傻骄纵的孩子,或许她说得有道理,或许章顾真的是有潜力的大好儿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