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拥有妙术傍身的竹篮打水修行人大动肝火的时候,会有多么可怕?
底层江湖游侠总是带着自己的希冀去评论山河变色四字,可真相哪有这么夸张。当然了,就算差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修行人的苦苦攀登各不相同,有的靠的是天赋,苍天眷顾,随随便便去修行,境界也是许多人追求一生所不能及。不过类似这样的绝顶天才自然是少之又少,恐怕整整放眼整座天下,也不过十指之数。而这些人当中除去早夭的之外,能留下一半就已经是颇为不容易了。
像是一些天资差的,就算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可拦路门槛就算不高,轻易也踏不过去。虽然大臻道入圣人境界时有伪圣境界一说,可无论哪一境界,其实都有伪境。只不过这样的说法在这座天下并没有流传开来,修行人已经习惯把两者混为一谈。可每一位修行人若是踏足伪境容易,可想要更进一步,却是比登天还难。
一入伪境深似海,从此修行同凡人,这两句话便是最为真实的写照。那诸葛尘这个昔日神王来说,直通圣人所依仗的是什么钱?归根结底便是与伪境无缘,不仅如此,而且每跻身下一个境界,都会异常稳固。根本不需要再花费时间去打下坚实“地基”,白白耽误时间。
而夹在这两者之间的那一大类,便是有些天赋,却远不能成为拿出手炫耀的资本。但胜在一个勤勉,与运道不错,也未必不能直冲云霄,不同的不过是多走些弯路罢了。但对于修行人来说,只要心境没有由失望转为绝望,有个盼头总是能够吃下辛苦的。
而太行宗宗主流阳便是这样的修行人,坐在太行宗宗主的位置上高枕无忧,却也没被突如其来的物欲冲昏了头脑,反而修行起来更加勤勉。再加上坐拥宗内资源于一身,境界稍有停滞不稀奇,可杀力不见涨确实罕见事。
就像他打捞起来的妙术,其实也有取巧之意。
“千山鸟飞绝”这一妙术其实早就记录在太行宗的宗谱当中,只要宗内子弟与长老能够踏入此境界,而且已经预感到打捞妙术无望的话。便能够借助于此,权当作是死马当活马医。要真是凑巧将妙术捞起,杀力又能够暴涨不少。
两人互换一拳,诸葛尘输的极惨。嘴角流血不说,拳上骨头也在方才那一刻发出清脆响声,从里面被生生打出一道裂痕。
现在的他,就算是甩手这样的简单动作,也会疼痛难耐。好在是左手,不然杀力还要进一步大打折扣。
诸葛尘将那只受伤了的手放在背后,吞咽了一口血水,自顾自的说道:“宗主不愧是宗主,不过两年没见,境界就连跃两个小境界。像你这样的修行人,不应该自视甚高吗,怎么敢劳烦你把我给时常挂在心上。在下惶恐,所以就由我亲手宰了你,让你去九泉之下继续挂念吧!”
话说出口,但诸葛尘并未着急动手。而是缓步绕着太行宗宗主行进,不时地将一拳抵触。
而太行宗宗主则眼睁睁的看着他积攒拳意,因为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该以最少的手段,造成最大的杀伤。面对这一拳,流阳不动如山,身形立在原地,硬抗下诸葛尘这一拳。太行宗秘法他自然有多修行,而且造诣颇深。他的体魄,早已经到了坚韧难以想象的地步。就算是纯粹拳师,也未必能够单单在此与他争锋。
更何况流阳干脆就不是哪一家的修行人,剑拳阵三者多有涉猎,就算是手握长刀,犹可杀敌。
这样的一位竹篮打水,太过可怕。所学驳杂按理来说应该适得其反,但流阳早早的便能够做到融会贯通。可以说他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由天命跻身竹篮打水,功劳全在此处。只不过他也心知肚明,接下来的修行就该到了“还债”的时候。立在臻道之前的那条鸿沟,极有可能终生也跨不过去。所以得想些法子,投机取巧也绝对可行。
两人起先只是在这宅子当中腾空去厮杀,渐渐,小小一个院子已经无法将两人束缚,他们便去往更高处。
流阳率先跃起,踏空而行,手心向下一压,便见有一道阵法向着诸葛尘而来。
白衣握紧拳头,放在腰间凝聚拳意,随后向上打出。破碎苍天图将那阵法包裹,其刚刚释放出来的狂暴气机冰消瓦解,消失的干干净净。
流阳冷眼看着在诸葛尘身后浮现而出的那幅磅礴画卷,本来他就没希望手心铭刻着的阵图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只是连水花也没有掀起,确实让他厌烦不已。尤其是一位顺运巅峰而已,竟然能够给他带来棘手的感觉,更是让他心中不喜。加上身为太行宗宗主还在这座须弥城方圆百里霸道惯了,这不喜之情,转瞬之间便转化为了浓浓杀意。
他的眉眼间带煞,一指诸葛尘道:“小小顺运,真当自己能够兴风作浪不成?”
诸葛尘回答的若无其事:“既然宗主不信,走着瞧就好了。”
......
宅子当中,身为境界不低的修行人,座灵童子与流彩的目力自然极好。只不过前者安闲自在,数着拍子,一步接着一步的走在院子当中。而后者则心事重重,她倒是不相信那白衣会是自己父亲的对手,只不过事无绝对。
天底下以弱胜强的例子,毕竟比比皆是。
过了一会,她看向座灵童子。看对方没有瞧向她的意思,便从椅子上站起,想着走出屋子。她心里清楚,对方在此目的就是紧盯着她。一个流彩自然翻不起太大风浪,可让她安稳离去回到太行宗搬救兵,结果当然致命。
谁知道座灵童子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姓诸的吩咐了,让我看住你不能离开屋子半步。凑巧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所以你可千万别跟你我找事。不然到时候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的,反正我看姓诸的冷酷无情,也没有非得让你活下来的意思。”
流彩暮然一笑,让整个院子里本来肃杀的气氛也随之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欢快。她迈开一条腿越过门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淡然说道:“这样算是出了屋子吗?”
隐约间,流彩看见一股雷霆自天际降落在了院子当中。起初她还以为这只是幻觉,但那个个子不高的少年浑身却蒙上了一层晶体剔透的盔甲。对方不再像之前那般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扭动了一下脖子,浑身气质随之一变,好似沙场万人敌!
座灵童子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在找死?”
流彩严阵以待,甚至从自己的芥子当中取出了许久不曾动用的一条长鞭,随着她舞动手臂抽打,那声势竟然盖过了风声。
身为太行宗宗主的独女,流彩从小到大没少吃苦。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经常因为境界的牢不可破而被流阳殴打。看上去像是恨铁不成钢,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都是她那个父亲苛刻到近乎病态的要求所致。
好在她可不是那种愚蠢至极的修行人,有付出便有回报。接任小楼拍卖会的最开始的几年,她遭遇了无数暗杀。若不是自己的境界,早就尸骨无存,哪里能站在今日?而身为父亲的流阳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对于自己女儿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改变。虽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冷眼旁观,但却会在事后将幕后的始作俑者一一找出,让他们生不如死。倘若是之前,这些报仇的事情也只会交到流彩的手里。
按照流阳的话来说,废物没有拥有爱恨情仇的权利。恨则恨矣,如若不能亲手斩杀对方,恨意难消。
满目雷霆席卷而来打断了流彩的思绪,她整个人走出屋子,站在院子当中,挑衅一般说道:“那就由着你来杀我好喽!”
......
须弥城当中的那座属于百宝斋的独栋小楼,前些日子就在小楼拍卖会上那个天字号包房的老者咳嗽几声,喝了一口茶水,才勉强压了下去。
入秋以来,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弱了。不过也到了这个年纪,总该琢磨一下寿终正寝之后的事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熬过这个冬天都是奢望,尤其是陡峭春寒当中,最容易取走他们这些老人的性命。
捧着那热茶壶,连带着心里也生出了暖意。随着脚步声传来,本来微眯着的老者睁开眼睛,看着青年,开口说道:“怎样,查清楚了?”
青年点着头说道:“放心吧师傅,是太行宗宗主来到了咱们脚下这座须弥城。而且动静这么大,正是那宗主与昔日买走孤雁飞剑的那个白衣之间的大战所引起的。”
老者轻轻点头,还没等着开口,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青年连忙拿来一块手帕,约莫一炷香过后,他取回手帕定睛一看,其上粘着的正是点点血迹。
青年见状连忙说道:“徒儿恳请师傅不要太过操劳,一切应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
老者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似乎如释重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能够独当一面,让我心无憾了。不管那场大战胜者是谁,虽然九成往上走都是太行宗宗主,总是你只管离开这座须弥城,去往云梦皇城那里的百宝斋就好了。当初把你带走,不知惹了多少人动怒,而今我所会的你都已经学的融会贯通。去争一争本该就有你一分的家产,也是情理当中。他们看不起身为野种的稚童,但绝不会坐视不管身为我的关门弟子的你的。”
青年听的一头雾水,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师傅说的那些新颖词汇所代表的意思。
看出了徒弟的疑惑,老者哈哈大笑,笑的非常快意:“记住自己的身份,天下百宝斋日入斗金,而那斗中,有你一半。这么说吧,其实你是现如今百宝斋斋主的私生子。”
青年听后,眉头紧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消息重重砸在他的心境上,让他心头一紧之余,差一点背过气去。想想也是,任谁在这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年,突然知道自己的生父竟然会是另外一人,而且位高权重,都不能立刻接受。他已经算是好的了,换做心里脆弱一些的,就此沉沦下去都是小事。心灰意冷,恐怕结束自己生命的事情也未必做不出来。
老者见状,轻生安慰道:“别去想那么多,安心去争你应该争的就好了。还有,谨记一点,以后慕寒这个名字就别用了,你的本名唤做慕虚情。走吧,须弥城地小,容不下你了。”
说罢,老者便从椅子上站起,缓慢走了两步,掀开帷帘,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记得多回来看看,我还有十几年好活。”
屋中,只留下阵阵哭泣声。那个改名为慕虚情的青年终于在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站起身,面色坚毅,走出门外。
他看着头顶月牙,为自己打气道:“接下来没有师傅在的日子,可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啊!”
走在路上,青年轻轻摇晃脑袋。纵然有万般不舍,可希冀的只会在前方,而人则不能原地不行。
......
大衍南部有一座极不起眼的城池,名为敦煌城。名字起的倒是气势磅礴,只可惜城中既没有境界很高的修行人坐镇,也没有能够考取功名的读书人。
所谓一步差步步差,除非有一位真正的天之骄子能够应运而生,不然敦煌城的日子只会比如今更加难熬。可以敦煌城现有的气运,想等到这样的人出现,真是天方夜谭。
单说敦煌城最大的那座酒楼,要是放在须弥城当中,只能当得起寻常二字。绕是如此,城中百姓也消费不起。
而近日最高层那一间装修豪华的包房当中却有两人落座,他们喝着酒,却不说话。一直等到将买来的鸡肉吃了个干干净净,才互相对视一眼,而瞧着青年模样的那位男子则开口问道:“家主,照你说,尘哥真在须弥城里?这都半年多了,自从他被青蛇掳去后便音信全无。我也不是没回那个当初落脚的村子里看过,也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到后来,虽然不愿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英才如尘哥,也是可以死的。现在告诉我尘哥还活着,就算是家主你亲口说的,我这心里也是不信居多。”
王家家主叹出一口气,随后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封信。摊平了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喝起了酒。
王大雪拿起信来,还未读清楚其上的字,便有一股青色剑气扑面而来。他第一时间便知道是何人写下此信,那样的剑气,唯有诸葛尘能够四溢挥洒。
“真是尘哥!”王大雪惊讶说道。
“所以我们才要快些赶到须弥城。”王家家主继续说道:“那小子早就与我说了,他与那个太行宗宗主有深仇大怨。而据我了解,流阳已经跻身竹篮打水,而且有妙术傍身。诸葛小子杀力再高,难不成还能逆天而为?去玩了,什么都是一场空。就算是我杀流阳如杀狗,还能让他复活不成?”
这几天,两人确实风餐露宿。好在都吃惯了在外的苦,可以随意看待。倒是不知目的为何的王大雪稍有微词,但也只是念叨两句而已。
如今知道诸葛尘就在须弥城当中,王大雪精神百倍。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到最后看着酒壶当中的残酒,大手一挥道:“家主咱俩快动身吧,不见到尘哥,我这心里一直不安生。”
王家家主哈哈大笑道:“那就走吧!”
两人付了饭钱之后走出酒楼,一路上王家家主喋喋不休道:“只能希望诸葛小子不会气血上涌真的找上门去,顺运对竹篮打水,如何看都是后者碾压前者。”
“没准儿尘哥现在已经是一位天命修行人了。”王大雪开口说道:“不过好像还不是一位竹篮打水的对手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转眼走出了敦煌城门。远看去那里有一众人马等候多时,他们两人走去,却不想被拦了下来。为首的那人索要通关文碟。王家家主不动声色,王大雪却皱起眉头。
想这大衍南部,谁敢拦住王家家主,又有谁敢向其索要通关文碟?
毕竟在朝廷那边,可有顶大帽子扣在王家头上。大衍二世祖,换做是别的家族,恐怕早就满门抄斩了。可谁叫这是王家,皇恩浩荡不说,家族顶梁柱,也是大臻道境界的王龙。
王大雪看着那几人,开口说道:“速速滚开,耽误了老子的行程,死罪难逃!知道我是谁吗?”
领头的那人轻轻一笑道:“当然知道,王家大公子嘛,不然我们怎会等候在此?”
“大雪,快退!”王家家主突然一声令下,而那一众人马摇身一变,化作头头狰狞怪物,挡在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