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乔桦前去含凉殿祭拜了苏婕妤,祈祷苏婕妤能够保佑大家三日之内收集到所有罪证,也算是真正给贤妃、苏婕妤报仇了。
双蝶提供的证物,并非是几粒石头,而是芜花粉加了五行草,风干之后,又在外头浇了一层涂了墨的琥珀,这才看起来宛如宝石。
德妃素来联络面广,做事雷厉风行;众多皇子协助彻查,力量不可小觑;姜成亦跟随皇后多年,自然清楚一些底细;清芸提供的思路清晰明了,对大家帮助不少。如此一来,众人收集证据竟然出奇地快,连乔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不偏不倚,刚好三日。
天复元年九月初六。
早朝刚要结束,德妃、乔桦、棣王、遂王、景王和姜成齐到麟德殿,共同状告皇后四大罪名:戕害嫔妃、陷害忠良、毒害皇嗣、谋逆造反。
语惊四座,在场的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无一不惊怒交加。
“把所有的证据呈上来吧。”棣王下令道。
众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皇后的罪证一一呈上,又挨个将皇后的罪责一一口述,麟德殿如成了声讨皇后的刑场。
“乾宁二年十月,皇后唆使郑婕妤毒害德妃娘娘所生帝姬。”
“光化元年九月,皇后令晶儿毒害贤妃,迫使棣王殿下回宫。”
“光化元年九月,皇后托人编纂污蔑圣上之语,陷萧家于不仁不义。”
“光化元年除夕,皇后联手虔王利用黑火陷害棣王。”
“光化二年十月,皇后借邀昭仪娘娘看戏为由,派人毒杀福安。”
……
“如今,母后联手蒋玄晖,勾结叛党。若非穆昭容招供,儿臣断断不能相信,母后竟然想要把持朝政!”景王说完匍匐在地,诚恳至极。
在场的王公大臣皆议论纷纷,依次出列,“臣请求陛下,彻查皇后娘娘。”
众人皆行至大殿中央,齐跪下,道:“请陛下明鉴,下令彻查皇后娘娘。”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乔桦双眼已有盈盈热泪,心中的愤慨之情激荡如雨,浑身几近颤抖,终于,皇后也有今日!
正当众人齐跪在大殿中央匍匐叩拜皇帝时,殿门口盈盈出现一袭身影,那身影若虚若实,远远立着,似有无尽傲骨与居高临下的气息。
身影缓缓步入殿内,来者正是皇后。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的声音打破殿中的死寂。
皇后屈膝行了礼,又自己站了起来,抬起双手至肩高,俯看着众人,问道:“一大早地,才上完早朝,为何如此乌烟瘴气?”
皇帝凌坐于宝座之上,道:“皇后,朕有话要问你。”
皇后放下手,抬起头,直视宝座之上的皇帝,道:“陛下不必再问臣妾,省得浪费众人的时间。”
“皇后,你……”
“陛下,”皇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事到如今,臣妾早已不想分辨,但求陛下,赐死臣妾。”
皇帝大惊,众臣亦是跪在地上,微微扭头看向皇后。皇帝吸了口气,稳了稳语气道:“皇后,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赐死你了?”
皇后冷冷一笑,“臣妾做这个皇后已经做得厌烦疲倦,罢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陛下您从来都没有爱过臣妾。臣妾知道,您是明君,理应为江山考虑,臣妾于是不奢求民间夫妻之情,也不奢望将来能有天伦之乐。可是陛下,您连信任也未曾给过臣妾。”
皇帝凛了凛神,“朕只相信证据。”
“哈哈哈,”皇后爽声大笑,“是啊,证据,如今臣妾的罪名罄竹难书,您何不下一道圣旨,废了臣妾?是,臣妾当年早就想要将郑婕妤的孩子纳入自己膝下,所以郑婕妤根本就是臣妾和吕燕寻那贱妇的炮灰罢了!”
皇帝双眼底垂,又看了看一旁的乔桦,问皇后:“那么,清芸和乔桦……”
忽然,乔桦接话道:“陛下,嫔妾,嫔妾不是萧氏,真正的萧氏就是穆昭容,嫔妾真的名叫乔桦。”
众人看向乔桦,德妃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乔桦又道:“清芸就是真正的萧氏,嫔妾不是,嫔妾只是乔桦,只是自己。其实陛下,萧家造反一事已被洗冤,嫔妾是不是萧氏又有什么要紧呢?”
乔桦不想承认自己是萧氏,她不想清芸因为欺君罔上而被杀。
终究,她还是觉得清芸太可怜了。
乔桦于是再强调道:“穆昭容是无辜的,求陛下早日解了她的禁足吧。”
棣王和遂王何其聪明,自然想通了乔桦的目的,于是也拜倒,道:“求陛下明鉴。”
皇帝抬了抬手,“嗯,即刻解了穆昭容、陈充媛和杨婕妤的禁足,让她们三人来见朕!”
“看来,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苦肉计,”德妃幽幽起身,转身看向皇后,道:“是你,自己给自己下毒,嫁祸给穆昭容,自然顺理成章地把十殿下抢了过去!”
皇后轻轻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臣妾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皇帝皱眉,“你就不想分辨什么?”
“陛下既已经听信了他们所说,臣妾还要分辨什么?”
皇帝脸色沉了又沉,“朕知道当初你是淑妃,德妃与你不睦已久,可是朕没想到你竟然狠得下心杀死朕的女儿。”
皇后抬起头,双眼直视着皇帝,露出一部分眼白,看上去慑人无比,“陛下为何不敢问臣妾为何要毒杀贤妃?”
乔桦闻言心头一惊,贤妃是皇帝默认允许皇后毒死的,皇后这么问,表明了是要皇帝颜面无存。
果然,皇帝面色顿时涨红,抬手指着皇后,“你——你的罪名罄竹难书,还需要朕一样一样挑着问吗?!”
“哦,是吗?”皇后冷笑道:“可惜了,可惜臣妾不是个男人,否则一定也会像陛下这样,对自己犯的错熟视无睹,却对别人犯的错难忍分毫。”
这时,清芸、陈充媛和杨婕妤来到了殿中。
“嫔妾给陛下请安。”
“都起来,”皇帝让三人起身,朝清芸问道:“听乔昭仪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朕,是什么事情?”
清芸远远看了看乔桦,乔桦朝她连连摇头,挤眉弄眼。
然而,清芸终究憔悴一笑,拜道:“嫔妾死罪,欺君罔上,冒充乔昭仪进宫。嫔妾是焉耆人,原名齐尔清芸,受蒋玄晖大人和虔王大人所托,于三年前冒充萧氏,进宫为妃。”
语惊四座!
大臣们不由得一阵议论纷纷,皆将目光投向了皇后。
皇帝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吞吞吐吐道:“你,清芸,朕……你说蒋玄晖?”
“是,”清芸答道:“蒋玄晖就快要带领叛军攻入大明宫了,还请陛下早做打算。嫔妾自知死罪,还请陛下恕罪。”
德妃连忙插话道:“陛下,千万不要让皇后有任何辩白的机会了,蒋玄晖一定会为皇后洗脱罪名的,此事不用彻查,即刻就应该废后。”
皇帝远远看着清芸,摇着头叹了口气,沉默良久,道:“清芸揭发蒋玄晖有功,便罚俸一年吧,死罪可免。”
清芸双眼泛红,嘴唇抖动着拜下谢了恩,“叩谢陛下圣恩……”
过了一会儿,皇帝看向皇后,厉声道:“皇后,你病了,朕叫几个太医给你会诊吧。”
乔桦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眼看就要废后,就差那么一点距离!须臾之前,文臣还在同谏言皇帝废了皇后,如今皇帝这样开口,便又无人发话了。
皇后低头笑了,眼中满是不屑。
皇帝又道:“那么你和蒋玄晖联手谋反,怎么解释?”
闻言,皇后像是在听着一个天大的笑话,抬起自己的双手,厉声道:“可笑,陛下您真是太可笑了!当日刘季述逼宫,臣妾被迫交出玉玺,随您去紫廷院受难。天寒地冻,臣妾瞪了整整两个月,现在天一下雨,手上的冻疮还隐隐作痛!陛下,您居然信臣妾联手蒋玄晖造反,可是明君所为?”
“皇后,你失言了!”皇帝责备道。
皇后只身立于大殿中央,眼中毫无惧色。殿中再度宁静了下来,秋风萧瑟,冰冷的气息从每个人的双足开始,往头上涌去。
德妃最无耐心,起身道:“蒋玄晖必定会”
突然,外头跑来一个侍从的人影:“报——”
皇帝远远问道:“有什么事情要报?”
侍卫拿出一封信,道:“陛下,蒋玄晖让奴才转告陛下,说皇后娘娘想要联手德王造反!”
乔桦脑中似有闪电霹雳而过,蒋玄晖竟然如此推卸责任,反咬皇后一口!
皇后凛然转身,看着那侍卫,道:“本宫从未联手德王一起造反,分明是他蒋玄晖利用德王一再谋逆,如今察觉自己有了麻烦,便把所有罪责推到本宫身上!”
皇帝厉声道:“皇后,朕还没有发话。”
皇后看向皇帝,神色却已经没有先前的孤傲,众人只见皇后直直跪下,起誓道:“臣妾以自己的性命发誓,从始至终,绝无半点造反之意。德王素来养在臣妾膝下,更是陛下嫡长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这一切,分明就是蒋玄晖嫁祸臣妾和德王,陛下,您不信臣妾,难道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信了么?”
皇帝抿了抿嘴,开口道:“此事,朕也需要一点时间。”
德妃忍着怒意,没好气地低语了句:“是,陛下圣明。”
“皇后,”皇帝再朝皇后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待在清宁宫里吧。从今往后,德妃就替你协理后宫了!”
德妃再拜:“是,嫔妾遵旨。”
皇后摇摇头,兀自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缓缓转身,朝麟德殿的殿门走去。殿门外一片秋色,白茫一片天恰似冬日万里雪。
千辛万苦等着今日的废后旨意,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乔桦只感觉内心一分一分并冷到了极点,跌入谷底,再难起来。
今日早朝的风波无果而终,众人也便依次散去,秋风送来一阵寂寥。
好在杨婕妤的父亲早神策军被废除的那一天开始,就和姜成、棣王、遂王一起收集朝中官员和部分宦官的罪证,如今已经入秋,调查的结果也已经浮出了水面,果然将朝中一大部分官员皆拉下了马。
从神策军被废除的那天起,所有人都等着它回来的那一天,众人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为了神策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心的力气。
只是,原以为在重建神策军的同时能废掉皇后,如今看来,废掉皇后是不大可能了,但幸亏清宁宫如今已形同冷宫,皇后可以说是不废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