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月初七,参奸佞、荐忠良的奏折便如高山一般,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大惊失色。
高琛在一旁研墨,问道:“陛下,那么神策军……”
皇帝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朕真是个不善明察的昏君!”
高琛神色一惊,“呀……陛下,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何来昏君一说?”
皇帝背靠在龙椅上,全身没了力气,道:“朕受宦官制约,形同傀儡皇地,此乃罪一;朕不能明辨忠良,误信传言,此乃罪二。”
高琛摇摇头:“陛下,都是那些奸佞蒙蔽了您的眼。”
“可是朕如果不是昏君,哪能这么轻易便被蒙骗了?”皇帝叹着气:“可见一切都是朕的错,朕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忠臣们的心啊……”
“陛下,”高琛劝道:“如今恢复神策军还来得及。穆昭容不是说蒋玄晖的下一步计划便是攻入大明宫么,有了神策军,便不用怕了。”
皇帝闭上眼,“神策军可以重建,但将魂不知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坚定。他们的心一定被朕伤透了……”
突然,想起一阵清亮铿锵的声音:“神策军岗位陛下赴汤蹈火,又怎会因为这点挫折而倒下!”
皇帝和高琛望去,来者正是司空峻。
皇帝连忙站了起来,像是望着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
司空峻挥裘跪下,声音洪亮,绕梁不绝,“神策军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微臣愿竭尽全力,重组神策军!”
皇帝眼中盈盈,久久望着司空峻,说不出话来;司空峻亦致以最诚挚的眼神和敬意。两人立于殿中,隔着数步远,却又像是隔着整个大唐的疆土,将士之忠、君王之信如火焰般燃遍了整个麟德殿,也即将燃遍整个大唐疆域。此时此刻,已无需多言,彼此心意俱是了然。
秋风愈加浓烈,大明宫中的风波和暗涌亦从来都没有停歇过。
天复元年九月初九,神策军得以恢复,并以最快的速度,将从前能召回的士兵尽数召回,又从其余军队中编排了五万人马入神策军。
然而,正当准备围剿蒋玄晖的时候,所有人却突然得知,蒋玄晖人已不在长安,早已往东逃去。
清芸亦惊呆了,来到长安殿,道:“为何蒋玄晖没有攻入大明宫?嫔妾记得,记得他当初就是计划的要这样做呀。”
乔桦冷静下来,想了想道:“兵不厌诈,蒋玄晖本就是条老狐狸,计划有变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德妃、陈充媛和杨婕妤也都来到了长安殿里。
德妃建议道:“不如直接请神策军东征,讨伐蒋玄晖?”
乔桦闻言,思索良久,道:“也是可行的,想必蒋玄晖一定是去投奔朱温了,朱温一直都想将陛下取而代之,蒋玄晖往东也不是没有道理。”
清芸有些激动,道:“那咱们就该立刻告诉陛下。”
杨婕妤呢喃道:“可是后宫不得干政……”
陈充媛紧紧握住杨婕妤的手,“妹妹,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非常之机自然当行非常之计,咱们总不能在后宫坐以待毙吧?”
德妃颔首,“是,能救我们的,也只能是我们自己。不过陛下也许会有更好的想法,我们也只能去建议陛下让神策军东征。”
乔桦点头示意,“嗯,可以。德妃娘娘,如今您协理后宫所有事宜,形同副后,此事还需要您亲自出面。”
德妃笑道:“本宫即刻便去。”
说罢,德妃便起身,穿过长安殿宽阔的庭院,朝永巷上走去。德妃步子迈得有些急,以至于琅夏险些跟不上脚步。
行至高耸的麟德殿下方,德妃抬头一望,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汉白玉阶的第一步。
终于,到了门外。
德妃鼓起勇气迈步进去,却看到里头已经站了四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棣王、遂王、司空峻和姜成。
皇帝见德妃前来,问道:“德妃,有什么事么?”
德妃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道棣王等人前来的目的,只好退了出去,道:“嫔妾不急,陛下还是先忙吧。”
皇帝点头答应,德妃便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然而灵活地一躲,便转到了殿门旁边,渗着脖子偷听里头的说话声。
德妃听得司空峻的声音最是洪亮:“那么,这次臣就联手棣王殿下一起东征,讨伐蒋玄晖和朱温吧!”
司空峻说完,又传来棣王的声音:“儿臣一定和将军一起,为大唐平乱。”
遂王亦道:“儿臣也想一起去。”
皇帝的声音多了几分怜爱:“遂王,你尚无经验,还是留在长安,带羽林军守护大明宫吧。姜成,你便留在大明宫内,和遂王内外兼守,防止有人内外串通。”
姜成很快便答应:“是,微臣遵旨。”
……听到这里,德妃心中彻底放松了下来,果然,此事根本不需要她们后宫的女人操心,大家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想到这,德妃便匆匆离开了麟德殿,快步走下汉白玉阶,穿过无数条宫巷,原路返回了长安殿。
德妃将司空峻联手棣王出战的消息告诉了乔桦等人。
乔桦神色亦一松,“还好,他们还是比咱们想得周到。可怜了清芸妹妹,原来你虽然是蒋玄晖的棋子,但你也在他的算计中之中。”
清芸颔首,“是啊,原来他只让我帮他,却根本不打算将我救出宫去。我真是可笑……”
杨婕妤握着清芸的手,“姐姐,现在你不用受任何人摆布了,你就是齐尔清芸,好好地做回自己吧。”
陈充媛抚了抚胸口,“看来陛下对于朱温那边,心里也早有定数了。”
德妃笑了笑,“是啊,此事就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吧,咱们这些深宫妇人便不去过多置喙了。”
众人絮絮一阵,一中午也就过去。乔桦从来没有觉得过后宫的一天能过得如此之快,这个礼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有时候脑子里已经反应不过来到底已经过了几日。
九月初十,神策军启程东征,意在讨伐蒋玄晖和朱温。
蒋玄晖已经往东逃去,神策军只好奋力追击。
长安这边,人们自然而然对韩全诲放松了警惕,皇帝也道:“韩全诲那边可能只是个幌子,毕竟现在蒋玄晖是要和朱温汇合。”
姜成亦颔首道:“目前咱们所有兵力都往东追去了,微臣也很赞同陛下的说法,也认为蒋玄晖本质上是用韩全诲作为调虎离山的一环,实际上就是为了把咱们的注意力往韩全诲身上放,咱别信这个邪。韩全诲那边根本没有兵力,我们只管往东追去就可以了。”
皇帝看着远处几朵极薄的云,“是啊,如今也只好全力往东追赶去了,但愿能挡住朱温。”
于是,神策军的兵力皆向东继续追赶,一日接一日,歇息的时间屈指可数。司空峻、棣王、李继昭率领十二万大军,穿过一路艰难险阻,逐渐朝河南逼近。
但,不尽人意的消息仍是一一传来:
九月十九,神策军节节败退,已撤回汴州。
九月二十,神策军与朱温的军队于汴州交战,损失五千。
九月二十一,蒋玄晖引领的援军四万再度壮大朱温西进的兵力,神策军不得不撤回河西。
皇帝自然如坐针毡,下令道:“既然萧家已经平反,现在立刻重用乔昭仪的兄长,让他率领北边的兵力协助司空峻!”
皇帝又朝高琛招了招手:“你立刻去让景王过来!”
“是。”
秋风“哗哗”地在宫巷中打转,乌鸦的凄凉叫声一声一声震入所有人的内心。黄昏逼临,日影一分一分向东斜去,将皇帝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