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感从前朝一直传到后宫。
乔桦坐在廊下,看着园子里的落叶一片一片被秋风卷得在回廊前打旋,这才感觉大明宫今年的秋色有以前从未有过的荒凉,难怪诗人们写诗尝尝利用秋景来表达内心的一点悲怆。
双蝶和斐翠亦坐在石阶上,无所事事,似乎现在人人都面临着一场没有对策的劫难,现在做什么也都没了意义。
望着天空出神了许久,乔桦才慢慢起身,双腿有些发麻。乔桦走近双蝶和斐翠,道:“这几日我总想起在麟德殿上扳倒皇后的情景。”
双蝶和斐翠亦随之起身,被乔桦披上了一件风毯。双蝶笑道:“娘娘为何又放不下当日的事情了?”
乔桦由得双蝶和斐翠扶着,朝宫巷上走去,轻迈双足,浅浅低语:“不是,我在想,贤妃娘娘几年前究竟想到了什么。”
双蝶亦是不知,淡淡摇了摇头,“奴婢猜想,或许贤妃娘娘当时已经想到皇后要对自己动手,不然不会将一切筹谋得这么仔细。”双蝶侧首看着乔桦,道:“娘娘,奴婢一直以来,都很想感谢您。若没有遇到您,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把贤妃娘娘的嘱托交给谁,还好您当初去了尚宫局。”
乔桦双唇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或许这便是命吧。如今萧家也已平冤,本宫总算可以放心了。”
三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朱境殿门口。
乔桦轻轻推开院门,“吱呀”一声,惹人心惊,仿佛三年前的血腥气息还未散去。
“我想来专程祭拜一下贤妃娘娘,入宫三年,都未曾祭拜过贤妃。要不是贤妃娘娘拼死留下这些证据,恐怕皇后如今还在作威作福呢……”
双蝶和斐翠亦懂得,也扶了乔桦,朝朱境殿正殿走去。
几日后,便到了九月二十八。
神策军那边又连着数日没有传来消息,皇帝只好让景王整顿长安附近的兵力,以防神策军不敌朱温,导致朱温直接攻入长安城。
廿八的早上,景王便朝北边巡视,华清宫上视野最为辽阔,景王便选取了此地,作为一处了望点。
华清宫依山而建,景王孤身一人,耗费不少力气,才得以登顶。峰上视野极为辽阔,长安城在秋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突然,景王被山麓下一大片黑压压的军队吸引住。
景王只觉得顿时心惊肉跳,定睛了望过去,竟发现远处驻守的是李茂贞和韩全诲的军队。
黑压压一片如蝼蚁一般,大抵估计,恐怕有五万人马。看来蒋玄晖往东逃去的目的,竟是为了将神策军的兵力全部往东调去。蒋玄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清空长安的兵力,以便让韩全诲一举攻入长安。
想到这,景王啐了一口唾沫:“好狡猾的韩全诲!”
说罢,景王勒马回转,便准备立刻朝山下奔去。
突然,两名黑衣人从灌木丛中拔身而起,拉开一张密网,陡然朝景王扑去。
刹那间,景王一个不稳,尚未反应过来,便摔下了马背。战马前蹄一抬,一声嘶鸣过后,踏着飞快的马蹄声朝远处飞奔了去,留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景王。
两人迅速将景王掳走,片刻后,山岗上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像是不曾有人来过。
黑衣人将昏迷的景王带到了韩全诲面前,跪下行礼道:“韩大人,这是景王,他发现了咱们藏匿于华清宫下的军队,奴才们将他暂时迷晕了过去。”
韩全诲一脸满意地往着昏迷的景王,笑道:“很好,很好,如今我又多了一枚筹码,看李晔那老狐狸怎么和我谈!”
部下恭敬道:“那就提前贺喜大人了。”
“哈哈哈哈,”韩全诲爽朗一笑:“蒋玄晖已经把所有神策军都吸引去了东边,让我趁机把皇帝胁迫去凤翔,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两名部下一齐拱手行礼:“大人英明!”
于是,韩全诲便将景王关了起来,托人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看着,又托人开始写信,准备先主和,再动武,总之,一定要将皇帝逼去凤翔。
与此同时,神策军这边,司空峻被朱温的军队包围了整整半日。
朱温是没办法包围所有七万神策军的,但司空峻率领的五千领头队伍却被朱温的兵力趁司空峻等人兵分三路的时候将其包围。
司空峻率领的一小队兵马已经被困在山里一天,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司空峻却只能干瞪着眼,手足无措。
棣王此刻和李继昭亦须得想办法解救司空峻的队伍,两人花了半日,一起朝北进军。
马宏哲和荀伯武皆看不出端倪,似乎朱温的军队将司空峻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司空峻看着远处驼峰一样的群山,道:“难道我们就在此处坐以待毙么?”
荀伯武问道:“朱温的兵力一共有多少?”
“十二万。”
马宏哲微微皱眉,“莫非十二万的军队都留在这里包围咱们么?这样看来,我们五千人马,的确是逃不出去了。”
突然间,司空峻脑海中恍如闪电霹雳而过,吼道:“对啊,这是计,咱们中计了!”
马宏哲惊道:“何以见得这是计?”
司空峻佩上剑,立刻朝山石上快步走去,说道:“朱温本人已经率领大部队往长安赶去了,留下一小部分人马假装包围住咱们,拖住咱们的脚步!实际上,这个包围圈轻而易举便可以破解,我们以为自己被十二万人马包围,实际上根本只有不到三千!”
荀伯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咱们竟然在这里耗了半日,朱温恐怕已经走了百里远了!”
司空峻大喝道:“弟兄们,听我说,此刻的包围圈,乃是朱温拖住我们的雕虫小技。咱们只需要用武力冲出去即可,根本不用担心多余!”
随着司空峻一声令下,足足五千人马便如狂风海啸般呼啸着朝四面八方井然有序地奔去,如长江流水,似壶口瀑布,奔腾万里,滔滔不绝。
无数刀枪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战马的蹄步、战士的嘶吼、敌军的惨叫和山石的滚落声,嘈嘈杂杂,混为一体。远处的黄河静静流淌着,任由八千大军在一片血腥中厮杀,一声一声,在山谷里回响。
果然,只一个时辰,司空峻便突出了包围圈,这果然是朱温的诡计。
棣王、司空峻和李继昭成功汇合。
司空峻汗流如雨,“棣王殿下,李将军,咱们这是中了朱温的诡计,他本人早就已经朝长安赶去了。”
棣王看向西边,“那等不得了,必须全力追赶。”
李继昭点了点头,“朱温既然抢在了咱们前头,那么这一路上的埋伏恐怕不少,咱们须得小心谨慎!”
司空峻擦了一把汗,喘气道:“看来今晚只能休息一个时辰了,一定要连夜往长安城赶路,最好两日赶回长安!”
三人坚定地点了点头,三股浩然之气如火焰般燃遍整个大地:“好,为了大唐,全力以赴!”
第二日,九月二十九。
长安城上空掀起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声势,大明宫内,皇帝正上着早朝,便有人将韩全诲的信函呈给了皇帝。
打开后,皇帝面色渐渐涨红,眉心慢慢皱起,险些将书信直接扔了出去。
高琛见状不妙,便连忙从偏门走上前,细心地将信函捧着,退了下去。
皇帝倒也沉得住气,望着大殿中央十余名臣子,叹气道:“如今韩全诲劝朕做傀儡皇帝,要么就跟着他去凤翔。”
一语惊人,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你言我语,皇帝也由得众人商讨,大臣们到底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所有臣子一齐跪下,道:“臣等,无用,陛下恕罪。”
皇帝摇了摇头,叹道:“起来吧,都起来……朕走进了如今这个困境,其实,也早就已经料到。”
臣属们站了起来,为首的张浚出列道:“陛下,若是遂了韩全诲的意,那便壮大了李茂贞等人的力量。”
景茂和闵弘看向张浚,闵弘亦忧心道:“可是,若不这样的话,便会壮大朱温的势力。”
皇帝颔首,“的确,朕也进退维谷,两边的势力,朕都不想壮大。”
景茂拜道:“若如此,只能先行搁置……”
“可咱们哪里还耗得起,眼看韩全诲就要带兵攻进来了。”闵弘担忧道。
皇帝神色沉了沉,道:“韩全诲没有多少兵力,朕也不晓得他哪来的底气。朕昨日让景王去周围巡抚,可是半点消息也无,景王是在做什么。”
张浚亦拜下,道:“陛下,总之,眼下只能先行拒绝,臣相信韩全诲不会就这么攻进来的,纸老虎罢了。”
片刻的安静后,其余臣子也跟着附议,一声接着一声。
皇帝无奈,叹了叹气,望着殿门外的晴空,道:“好了,这封信函,朕不理会便是,一切由得他去。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