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大军?”林凤轻笑着,她没有和那个人有过太多的接触,可从容羲的口中,她了解到,那个人的心胸和胸怀,真的很辽阔,很温暖。
而且,很大胆。
话音刚落,容羲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是谢明依的口气,也是谢明依的胆子,可是这不要命的劲可不是他希望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的。
开场容易,收场难,怎么保住自己,容羲帮不了她,可以说,现在开始,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朕的大军,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实际上,却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因为在谢明依看来,这天下从来都不是哪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人的,这军队自然也不是为了一人而生,是为了护卫这身后的所有百姓,所有的家人。
“到了现在陛下还是觉得,这军队是为了你一个人服务的是吗?”容羲不知道林凤从哪里来的胆子,但是这一刻,她就是谢明依,她说出了谢明依想说的话,这也是这个时候的真正的谢明依会有的反应。
“谢明依,你欺君犯上,是置你谢氏一族的荣耀于不顾了吗?”皇帝阴沉着脸,迎面而来的压力让林凤透不过气,然而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持,坚持下去,坚持不下去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死命的抓着袖子里的手,林凤感到一阵痛楚,而恰恰是这一阵疼痛让她从恐惧中抽身而出,抓住空隙的一瞬,林凤直视着那人的眼睛,那双承载了万里江山的怒火的双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天下,是百姓的,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江南大军的土崩瓦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试问有谁会为了一个无情而又千疮百孔的江山努力!”
“啪!”的一声脆响,这就是林凤不曾退缩的回应,容羲看到了连忙跪下去,伏在地面,而另一边的林凤也堪堪扶住旁边的柱子,可脸上的红痕,却让人触目惊心。
“谢明依,你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吗!”
皇帝一脚踹在林凤的小腹,立时间便再也站不住了,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林凤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绞痛的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别以为朕除了你无人可用,这些年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到底是谁了!啊!”皇帝震怒,那阴鸷的目光在林凤的身上仿佛血液都要停止了流动一般。
“你太放肆了,看来这些年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你不是觉得天下为公吗?朕就让你看看,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是怎么被朕的王师的打的落花流水的!而在这之前,你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皇帝冰冷的声音,让容羲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因为他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突然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阴狠的,是恶毒的,是霸道的,唯独没有帝王的仁慈和博爱。
此刻的皇帝已经全然被嫉妒和气愤冲昏了头脑,他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别人却那么的轻易。而他为了这江山的苦心,竟然在她的眼中如此的苍白。
如此的……一文不值。
“你不是最想要自由吗?”皇帝的话是对林凤说的,可目光却看着容羲,让他无法忽视,
“你应该知道怎么废掉一个人的脚吧。”
“是。”容羲压下心中的恐惧,强装镇定的声音回答着皇帝。
“是你动手,还是朕派刑部的人来?”皇帝问。
容羲心中一惊,现在的皇帝已经全然的丧失了理智,看向那不远处的林凤,熟悉的面孔,眉眼之中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容羲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自己的手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无法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可是……自己不动手,皇帝就会派人来,那个时候她所要承受的就不仅仅是断骨之痛,而是让人足以绝望的痛苦。
“怎劳烦陛下动手,怎能脏了您的手?罪臣贱躯还是自行了断的好,容羲。”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像是催命的符咒,催促着他起身,催促着他做下会让他愧疚一生的事情。
可是,当他对上那个人的目光时,容羲看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命令和坚定。
“在。”
容羲应着,艰难的站起身,他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费力,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拉扯着自己一般,让他寸步难行。
仅仅五步的路程,却走的如此的漫长,他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然后他可以在静止的时间里带走这长安里的“母女”二人。
然而,一切只是空想。
“动手吧,至少,能给我一个痛快。”半年的时间,林凤已经了解到了谢明依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中,所以在皇帝下令要断她的腿时,她害怕,惶恐,却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能面对。
与其让刑部的人折磨自己,还不如让容羲动手,至少快刀斩乱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容羲看着地上的女子,她才只有十五岁的年华,如果她的腿就这么断了,从此以后,该怎么办?她还有自己的大好年华。
“动手啊,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是不是看着我落在刑部那群畜牲的手里被折磨至此你才甘心啊!动手,容羲,别让我瞧不起你!”林凤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不忍,所以她忍不住出言催促着,估计这么催着想让自己受伤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想到此,林凤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只有十五岁啊,十五岁的大好年华,竟然就这么失去了双腿。
然而那一瞬间,容羲想要牺牲他自己的想法,林凤还是读出来的。
容羲,不能有事,以后的事情还要靠他。
听林凤这么说,容羲的心都在颤抖着,只不过手却是抬了起来,身体蹲下,手掌的位置对准了她的膝盖,容羲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落下,伴随着的是林凤终于松下的心和无法抑制的痛呼。
“啊!”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的容羲都忍不住惊悚起来,而掌心下面的鲜红色亦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身前的女子抽搐着,痛苦让她不得不瑟瑟发抖,蜷缩着身体,然而断了的骨头和身体是无法支配的,她只能紧咬着唇,默默的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
皇帝见此,眼中再无一丝怜悯,只是越发的乖戾,
“这就是忤逆朕的代价。明天再给她找大夫吧。总是要痛一痛才会有记性的。”
说着皇帝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本来他是想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悔过之意,不曾想,她全然没有此意,竟然还妄图教训自己。
如今看来,真的是自己把她惯坏了。
皇帝走,容羲没有去送,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少女,隐忍而又克制着心底的怜惜。
皇帝陛下有令,不能帮她去请大夫,即便是疼,也只能忍着,但是这样的痛,又能忍多久?
不过一刻钟,林凤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地上都是湿漉漉的痕迹,早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的容羲,林凤想要扯起唇角,然而最终还是无力的合上了眼睛。
她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力气再睁开了。
而真正的谢明依此刻在哪里呢?
时间追溯到半年之前。
被一记手刀劈的混过去的谢明依,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简单古朴的房间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在醒来的地方看到了一封信,信是慕容宸的手笔。
而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一品斋。
打开手边的信封,谢明依看到了上面的内容,等到她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发起呆来。
蛊虫,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母亲依旧在长安,那个人依旧在长安里面。
他是做好了替自己去死的决心,但是让谢明依没有想到的是容羲会答应慕容宸的计划。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宫里的慕容宸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到信里面有这样的内容——去追寻你要的自由。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已然足够谢明依的心被触动,但是她更气,气慕容宸就这样自作主张,想要替自己在长安城里承担危险。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
“进。”谢明依有些沙哑的声音,同往日里的平静不同,带着绝望,连同那双失去了希望的眸子让进来的人不由得一怔。
“如此,也算你是个有情人了。”说话间,一张帖子放在了谢明依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欠九郎的,这一次还清了。”
九郎,听着这两个字,谢明依想起了第一次在刑部见到他的时候,那一身白衣,无拘无束的样子,那么令她艳羡。
九郎,就像是最艳的妖,美丽的让人难以忘记。
说是勾魂夺魄,也并不为过。
然而……这一刻站在身边的男子都可以明确的感觉得的到来自于她的恨意。
男子不知道她恨得人是谁,或者说如果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谢明依的话,一定不会将她留下的。
“这是通关的文牒。”男子说着将帖子放在床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上面,
“这是你的户籍,任谁也查不出问题的。”说话间男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迟疑了片刻,
“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谢明依突然间看向他,男子的话突然间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联合起手边的通关文牒和户籍,她已经知道了。
一道人影迅速的从眼前经过,男子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走到了镜子面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脏的很,可以说像是在泥土里滚了一遭,看不出样子,然而她还是窥出了一丝异常,让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张脸……很陌生,很熟悉。
这是慕容宸曾经画过的,只是在描摹他们以后如果可以在一起,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然而此刻,这张脸,竟然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谢明依的心酸酸的,涩涩的,胸口猛然间一痛。
“欸,你怎么了!”男子看她突然间捂住胸口的位置,连忙到一旁想要扶住她,却在刚伸出手的时候,对上了那眼中的警告。
“这是哪?”
“一品斋。”男子说。
谢明依看着他,想要从其中窥探出撒谎的痕迹,“你真的不认识我?”
男子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感觉,看着她,
“你是慕容宸送来的人,可不代表,我一定要认识你吧。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该离开了。桌子上的盒子是送你来的人留给你的,别忘记带上离开。”
说完,男子便转身离开。
一边的谢明依看到了男子脸上的烦躁的情绪,她知道,男子没有说谎。
她的眉眼是慕容宸的,鼻梁是自己的,结合之后的整张脸,同原来已经是大不相同。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一样的话,这易容的目的又在哪里?
谢明依转身看向桌子上的盒子,她几乎已经知道里面的东西了,无非是一些金银细软,和一些自己珍视的东西。
容羲都为自己准备好了,除了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其它的都是容羲准备的。
现在想起来,怪不得那一天容羲让自己去穿青色的长衣,原来是因为早已经和慕容宸商量好了。
打开盒子,谢明依看到最上面的白色玉佩,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还有一个通透的碧色玉簪,是慕容宸跟着工匠学习雕刻的,上面的牡丹花纹,有些生疏,当时的慕容宸还想再做一个,但是谢明依却选择了这一个。
太过完美的东西,她反而不喜,因为瑕疵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生疏,才可以看到他的努力。
还有一些东西装在了袋子里,最下面的是一些银票,足够谢明依赶到广州了。
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谢明依将盒子放在了远处,东西还是少备一些为好,这一趟远门可有的她要去走。
不过,在去广州之前,她还是想要去芜湖看一眼,那个丫头有没有回到那里。图个安心,也是好的。
出了一品斋,谢明依看到了门口有人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似乎就在等待着自己一般。
“客,这是慕容庄主给客留下的,请客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