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华山上落起了鹅毛大雪。玉女峰半山腰处搭建一个凉亭,袁英闲暇时最喜欢坐到此处休憩。
只是她今日心事重重,却是无心赏景。少女托着腮,看看旁边比自己已经高出一头的袁雄,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你平时行事能不能动动脑子,憨傻憨傻的,让别人看笑话,很有意思吗?”
袁雄呵呵一笑,“别人笑我,我也不少什么,别人打我,我也不疼。动脑子的事不是有姐姐你嘛,我懒待动。”
这样的话袁英不知劝诫过多少次,袁雄只是不为所动。袁英也懒得再劝,只是看着风雪怔怔出神。
袁雄以为姐姐还要再说,却见袁英突然沉默起来,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瓮声瓮气劝道:“姐,我看你就是多思多虑。如今我们学得高明武功,吃得饱饭,穿得起新衣,你还被皇帝老儿封了一个县主,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袁英一把拍掉袁雄的手,没好气道:“你不懂,别烦我!我总觉得心惊肉跳,好像遗漏了什么……”
袁雄道:“你就是杞人忧天,师傅武功盖世……喔,我知道了,姐,你莫非在想大师兄?”
被袁雄一打岔,袁英有些羞恼,“哪个想他?那个木头人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年纪比师傅都大上几岁,看看他,再看看师傅……”
“袁师妹……”袁守诚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袁英连忙止住话头。
袁雄促狭道:“得,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逮个正着。呵呵,我还是先走一步为妙,省得阿姐你待会又因为大师兄不解风情而迁怒于我……”袁雄说完狡黠的神情为之一变,又恢复往日憨傻模样。
袁英闻言作势要打,袁雄早已经脚底抹油。他这边前脚刚走,袁守诚就来到了凉亭之中。
“师妹你怎么在这里?却叫师兄好找……咦?这么晚了,师弟怎的还往玉女峰上跑?”
袁英镇定心神,“我们不去管他了,大师兄,你找我何事?”
说起正事,袁守诚立刻正色说道:“师妹,这大半年以来,江湖上波诡云谲,便是山上也不平静。眼下师傅好像又要有动作,吩咐我们几个协助大师伯……师兄刚刚与林师弟商议多时,也不得要领,生怕辜负师傅的期望。想起平日师妹是个有主意的,所以特地来找师妹共同参详参详。”
袁英撇撇嘴,心中暗道:“心心念念为师傅排忧解难,有什么疑问那你倒是问师傅去呀?”
小女儿的怨念,袁英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将被忽视的那一点不愉快抛诸脑后,缓缓说道:
“师傅要我们协助大师伯,未尝没有监……督促大师伯在关键时刻做决断的意思。”
袁守诚诧异道:“何以至此?”
“大师兄,情况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说能有几成胜算?”
“可是师傅天下无敌,五岳派高手众多……”
人就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再见到以前惊为天人的人,总会发出一声“不过如此”的感叹,然后怅然若失。
袁英自然不会瞧不起袁守诚,相反她对他早就情根深种。有句话叫做术业有专攻,比学武袁英可能也就中人之资,比起袁雄都多有不如。可若是比心思细腻、深谋远虑,那她师傅在她面前都是个渣渣,可能也就只有那个心思阴沉的师祖能够和她一较高下了。
“大师兄,这个世界若是谁武功高就谁说的算,那皇帝老儿都要听师傅的话了……”
“皇帝……皇帝……”袁英脑海中灵光一闪,抓住袁守诚的手兴奋地说道:“大师兄,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我们先去禀明师傅,然后我还要去山下求证一番。”
袁守诚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师傅那边就不用去了,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就是师傅要我来找你的,还说要我一切听你的安排。呐,这是师傅要我交给你的。”
袁英接过袁守诚递过的盒子,打开一瞧,发现正是方泽一品护国真人的印信,当即拍手笑道:“有了这个就好办了。”
袁守诚愈发摸不着头脑,“师妹准备如何行事?”
袁英呵呵笑道:“师傅要你听我的安排,那委屈大师兄明日随我下山走上一遭咯。”
看着袁守诚梗着脖子,并不搭话。袁英笑着解释道:“大师兄,此事我也只是猜测。最近谣言四起,原来我们只是满江湖地找幕后黑手,想来这就是灯下黑了。说句不自量力的话,当今天下如果没有朝廷背书,便是借别人几个胆,又有谁敢轻易捋五岳派的虎须?更何况看目前的状况,好像连少林、武当都动了心。”
“怎么会?我们可是有大功于天子。”
袁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看来大师兄这几年光顾着看四书五经备考了,总不至于功高震主,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都不知道了吧。”
袁守诚犹自不服,“你也不过是口说无凭。”
“是呀,所以才要下山一趟啊!”
袁守诚思索片刻,然后落寞的冲着袁英拱了拱手,“师妹有事但请吩咐,师兄一定尽心竭力。”
袁英看不得袁守诚受半点委屈,当即劝慰道:“不过是为了五岳派罢了,师妹可当不得师兄大礼。最多以后我不再笑你了……”
袁守诚闻言一愣,随即想伸手摸摸袁英的头。只是手伸出一半,看着袁英仰着头羞红的脸,又尴尬地缩回了手,在空中连连摆动:“师兄岂是两句玩笑话就放在心上的人。不过是想着自己身为大师兄,上不能为师傅分忧,下不能当众师弟、师妹表率,一时有些灰心丧气而已。”
袁英心中暗暗恼怒,“真真是个胆小鬼!机会就在眼前,明明上前一步就能把握住,偏偏就退缩了。难道真要我学曲师娘一般,不管不顾地贴上去?”
她有些不忿,又有些失落。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风雪稍息,天色已晚。二人齐齐往山下行去。山路狭窄容不得二人并排。
袁守诚当先开路,袁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只是她走得跌跌撞撞,总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的味道,惹得袁守诚频频回头观望。
“师妹小心……”
此处是一块陡坡,袁守诚见袁英神思不属,回头刚要出声提醒,嘴上便被两片冰凉的柔唇堵上。
袁守诚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张白脸霎时变得通红,手足无措之下一把将袁英推出老远。
“哎呀……”袁英发出一声痛呼。这次她是真的受伤了,左脚撞在山石上,肿得老高。
任凭袁守诚道歉、作揖,袁英只是低声啜泣,这无声控诉,真真是让人闻着伤心,见着落泪。只消片刻就折腾得袁守诚满头大汗。
月亮爬上半空,袁守诚背着袁英缓缓前行。在月光地映照下,袁英嘴角上扬,双眼眯得宛如两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