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觉得自己踩上了云,人和心都一样缥缈,连说一句话都已经不能。
“他的尸骨在哪……”许久之后她才听见自己发问,声音遥远象在天际。
辰伦不答,将手拢进衣袖:“夙椿死前有句话让我带给新门主您,他说他终不负你。”
繁芜的心应声碎裂,恨极痛极甩起了长鞭,‘忽’一声扫下他脸上一条皮肉。
“我问你他的尸骨在哪。”她高声:“你记住我没有太多耐性。”
辰伦冷笑,额头鲜血滴落蒙住了他眼,他就带着血色看住繁芜:“那么城主你可知道,我也曾是卫倾的搭档,也曾和她甘苦与共,发誓永不负她。”
“我问你他的尸身在哪!”繁芜又是高声,断水如雨落荷田,一记又一记落在辰伦肩头。
到最后辰伦体无完肤,她都以为再也要不到那个答案,却看到他终于自袖拢里抽出了手,对着四壁遥遥一指。
“看见那些血迹了吗?”他沙哑着嗓子笑得邪魅:“看清楚了,这里四面墙上到处都是,每一处都沾着他的血肉,至于骨头嘛,我已经让人碾成粉,早就喂了狗。”
“您为他收尸吧门主,为这个血肉成泥也不曾负您的搭档。”见繁芜失魂他又靠上前来,贴住繁芜耳根,一字一句求死无畏。
繁芜在原地抽气,最终却不曾哭出声来,只是上前抚住了墙,手指滑过那些暗红色凝固的血肉,就如同滑过那些形影相偎的岁月。
耳畔刮过夏风,她依稀听见了那夜秋千上夙椿的耳语。——我不会负你。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一诺虽轻却如山,他的确是个君子,不枉不负深情如斯。
昨夜那最后的一笑仿若还在眼前。无力至极苍凉至极的一笑,却是在让她不放弃希望。
是在说:也许他能撑过这夜,那么他们就真的战胜了命运。
“命运……”念及这两个字繁芜痴狂起来,剑如狂风横扫,每一下都深深击进辰伦血肉:“命运就真的不可战胜吗?你既然也曾爱过卫倾,那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放我们一条生路!”
辰伦不争辩,只是沉默,动也不动任那剑声呼啸。
血肉在刑房四溅,一路猩红,打湿了本已干涸的四壁。
繁芜突然猛醒,将剑收住,挽一个剑尾托住了辰伦下颚,冷冷看他:“你在求死是吗?虽然对你的搭档失望,但仍想下去陪她。”
辰伦身子微晃,垂下眼帘,许久才道:“你错了,我没有资格对她失望,只是觉得她的罪孽应该到此为止,如此而已。”
晚媚闻言拧眉,拧成了一个邪恶的结。
“那我就不让你死,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们人间地下永不相聚。”
说这句台词时她隐隐微笑,恍然间已是又一个卫倾。
辰伦黯淡无神的眼却在这时亮了,里面跃出道雪亮的光,杀进繁芜深心里去。“恭喜城主成为又一个卫倾。”
他轻声,那话却力有千斤:“我想夙椿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第二个辰伦。”
繁芜心神一荡,眼里的魔意因为小三这两字顷刻破碎。断水又被挥起,这一次是直指刑风心脏。发力之前她看住辰伦,看他半头的斑驳白发和眼角鱼纹,叹了口气:“卫倾这样一个人,却有你这般爱她,可真真是没有道理。”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夙椿愿意为你去死,只是愿意,没有道理。”辰伦神智清明说了这么一句,最后一句。
断水破风而来,穿过他心房,终结了他的苦痛。
刑房之内万物皆空,只得他那一句久久回荡。
——
“当然是没有道理。我愿意下去陪她,就如同夙椿愿意为你去死,只是愿意,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