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声“大胆”,苏瑾睿后知后觉地一惊,这才跪了下来。
众人亦是一惊,还以为苏瑾睿风头正盛,就算不会因此受赏,也不可能被罚,没想到会惹得龙颜大怒,齐齐起身,跟着跪了下来。
正殿内外的宫人见状,亦是齐齐一跪。
这回出事的不是景玄,而是自己最疼爱的外甥,苏娴自然随之紧张,转而皇帝,下意识想要求情:“皇上息怒……”
苏娴的声音极弱,原想着不能让外人听到,免得他们觉得苏娴一求情、皇帝就法外开恩了,叫他们揣测皇帝惧内,却因此忽略了皇帝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到她的细小之声。
皇帝拍案而起,一心恼怒道:“如此劳民伤财,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穷奢极欲之人么?身为堂堂左相侍郎,你将百姓置于何处,又将朕置于何处!”
猜到皇帝会这么说,苏娴并无惊讶,只是随着皇帝的怒意,她也越来越紧张。
张弛有度的道理,苏瑾睿一向懂得,在苏府内斗的时候,苏娴就看出来了,没想到这一次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谓骄兵必败,就是如此吧?
也怪她,没有提点着他,致使他犯了这么简单的小错误。
苏娴暗暗一叹,看来今日,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皇上明察,臣……臣并无此意啊!”苏瑾睿心慌不已,以他的聪明才智,从小到大、处理任何事情,皆是一帆风顺,从未有过今日的情况。难道,是他过于骄傲自满了?
凤沅见状,下意识想要出列,替他说情,却被景玄和千夜枭同时拦住,冲着她,暗暗摇了摇头。
“为何?”凤沅不解,小声问了一句。
景玄只是给了一个眼神,告诉她,不要蹚浑水。
千夜枭明白丫头的求知欲,试探了皇帝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才窃窃私语道:“这种跟黎民百姓做对的事,你怎么敢跟着参与,不怕同罪么?”
如此一劝,她依旧想要说情,一副不怕同罪的样子,千夜枭一惊,拉着她的手更紧了一分:“皇上的脾气,越劝越是生气,你没看皇后娘娘都不劝了么?”说着,将丫头的视线,移到苏娴身上。
凤沅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苏娴一眼。
像是猜到了丫头的“热心肠”,苏娴及时看了过来,与她一个对眸,亦是轻轻摇了摇头。
凤沅会意,这才作罢。穿越以来,她第一次见皇帝发这么大的怒火,且罪名涉及到百姓,因此不了解他的脾气,也属正常。
方才一心担忧苏瑾睿出事,如今冷静下来,凤沅也看明白了,确实不应该劝。
瞧出丫头的担心,千夜枭随即宽慰道:“放心吧,苏侍郎风头正盛,只要好好认个错、领个罚就行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凤沅应声,点了点头,她明白,皇帝要求的张弛有度、赏罚分明,赏罚的不是个体,而是群众,所谓罚,不过就是杀鸡儆猴,是治国治臣的一个计策罢了!
稳了丫头,苏娴再次转眸,睨向苏瑾睿,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苏瑾睿第一时间接收到她的意思,心下会意,立时转言道:“南沪等地的百姓,正遭受灾害,臣愚钝,非但不能如墨王一般献上良策,还劳民伤财,自以为能在寿宴上脱颖而出,殊不知如此之举,是何等愚笨!臣身为左相侍郎,却没能以身作则,还请皇上责罚!”
听罢他的认错,诚恳、毫无狡辩之意,皇帝的怒意,才稍稍平息,转而,睨了苏娴一眼。
苏娴明白,这时可以求情了,随即道:“睿儿初入仕途,还请皇上念在初犯,法外开恩吧?”
此话一落,立马有苏族及其党臣,出列求情。
“苏侍郎虽然新官上任,却接连解决了多处屯田的困难,立下不小的功劳,还请皇上看在立功的份上,对苏侍郎从轻发落吧?”
“苏侍郎确有冒失之处,不得不罚,但请皇上念其初犯,从轻发落吧?”
“……”
皇后盛宠多年,苏族全力想要保下的人,自然没人敢出列反对。
皇帝也非真的想重罚苏瑾睿,他们给了台阶,他自然就下了:“你可知罪?”
“臣知罪,还请皇上不必顾及其他,臣自愿领罚!”苏瑾睿想也不想,直接说道。
既然认错态度有了,皇帝便得饶人处且饶人,故作深思地顿了一会儿,决定道:“苏瑾睿,罚俸三年、半年内不得升迁。”
“臣领旨,多谢皇上开恩!”苏瑾睿又是想也没想,便领旨谢恩,恭敬有礼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此事落定,苏瑾睿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席间,仔细想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为何不行。等到把前因后果整理完,苏族人已经送完了礼物,接下来就是皇子们送礼了。
想着自己替凤沅准备的鸽血红,苏瑾睿不禁又捏了一把冷汗,若论张弛有度,凤沅与他一样,亦该收敛一些。若她拿出鸽血红,后果必定也是龙颜大怒……
“沅儿……”苏瑾睿想要提醒,奈何凤沅坐得太远,且临时准备新的寿礼,亦来不及。
想至此处,苏瑾睿满心愧疚,伸手,狠狠地捶在自己的胸口,为何他要这般骄傲自满?害了自己不算,还要害了凤沅。
日后,她会不会因为此事,再也不与他来往了?
正想着,凤沅已经拿着寿礼出了席。
只见她手里捧着的盒子,并非苏瑾睿准备的礼盒,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或许,她准备了其他寿礼吧?
她不必出差,又是苏娴的女儿,苏娴必定会检查她的寿礼有无问题,检查时,应该就发现鸽血红不行,所以及时换掉了吧?
如此想着,苏瑾睿开始好奇凤沅准备了什么寿礼。
除去紧张,他才有心思,细细看她一眼。
今日的她,格外神采奕奕,一身太子正服,掩盖了席间所有人的光芒。即便一身男装,也遮不住她的倾世之容,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苏瑾睿凝视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扬。
“皇儿准备的寿礼是何?”皇帝问道。
拖着一身沉重的头冠、衣裳,凤沅很不情愿地行了一个礼,暗自喘了一口气,才回道:“回禀父皇,儿臣准备的,是一只金葫芦。”
金葫芦?苏瑾睿暗暗一惊,思量着,这个礼物,似乎与鸽血红、夜明珠,没有任何区别吧?
众人闻言,亦是不屑一笑,就算方才不明白张弛有度的道理,看了苏瑾睿的惩罚之后,他们也该明白了。如今再看凤沅的礼物,他们大胆猜测,免不了亦是龙颜大怒、一顿责罚。
皇帝闻言,原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沉了一分。
原以为这个儿子转了性子、成长了,没想到亦是个骄傲自满的无用之徒!
看出皇帝的怒意,苏娴再次紧张,这回换作女儿,她自然更忍不住求情:“皇上,沅儿还小,难免不懂事……”
皇帝依旧不听,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凤佳坐于席间,知道凤沅马上就要倒霉,已经做好了落井下石的准备。
唯有凤凛,似乎猜到了什么,眸色微微一黯,与皇帝一样,叫人难以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猜到如此,凤沅见怪不怪,伸手自礼盒中,取出一只小金葫芦。
葫芦身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凤沅站的位置,离龙凤双座,有一点距离,通过这个距离,用肉眼看小金葫芦,近乎看不出这是只葫芦形状。
苏娴一惊,与皇帝一起,伸出头,努力想要看清她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依旧没能看清。
如此之举,苏娴更是无奈,傻女儿,物极必反,出彩之极不行、出丑之极也不行啊!
“这是何物?”皇帝耐着一分心性,问了一句。
凤沅微微一笑,投以他一个最诚挚的目光:“多亏父皇的鼎力支持,才有如今悬壶济世的成就,开张第一日,儿臣就将全部净收入一百二十五两银子换成金子,打造了这只金葫芦,儿臣想着,将第一日的收入交给父皇,是对您最好的回馈。这亦是所有来悬壶济世看病的人,对父皇献上的感谢之情,儿臣代为他们,谢主隆恩!”说完,呈上寿礼,给了皇帝一个深深的叩拜之礼。
原来是悬壶济世第一日的收入。
皇帝闻言,一心惊喜,接过这份寿礼,不由感动一笑:“皇儿的葫芦虽小,捧在朕的手里,却万分沉重!”
如此一言,显然是要封赏。
众人闻言,纷纷出列,想要沾光。
“太子确然用心,一份寿礼,感动了臣,更感动了江山万民!”
“一份寿礼,尽显皇上与太子的父子情深,实在感人肺腑!”
“……”
“皇上圣明、太子英明!”
瞧着身后乌泱泱一群想要沾光的人,凤沅狠狠地给了一个白眼。
苏娴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凤凛嘴角一挑,果然不出他所料,同时又有些心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苏瑾睿却有些失落,这样的寿礼,不像是苏娴准备的呀,难道是……一边想着,他一边转眸,瞧了景玄一眼,如此睿智之策,唯有他了吧?
听罢众卿的话,皇帝点了点头,眼眶之中,依旧尽是感动:“皇儿之心,朕明白了。”
他的感动,看似真诚,其实是演出来的。
皇家夺嫡之争,何等残酷,他经历过,也明白,哪有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情?
他所谓明白,明白的是凤沅的聪慧。拿捏分寸、张弛有度,不张扬、亦不失礼,既给了皇帝面子,亦不损皇家的身份,她,终于长大了。
登基为帝、统领江山万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多谢父皇!”凤沅客套道,再次一礼。
皇帝满意一笑,想了想,说道:“打从出生,你便被封为太子,虽偶尔上朝,却从未真正地参与国事。以前,朕是怕耽误了你的学业,如今,也到了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凤凛蹙眉,缓缓合上双眼,他担心的事,终于要来了!
凤沅也听出了异状,微微一惊,趁着皇帝顿言,立马摇头摆手,婉拒道:“父皇,儿臣不懂的事还有很多,尚需时日专心学习呢!”
只是顶着一个储君之位,已经四面楚歌,若真有了实权……凤沅浑身一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左右扫视了一眼,只觉皇帝话落之后,周围多了许多异样的目光,如一柄刀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凤沅亦闭上双眼,有些不敢面对。
她刚开了医馆,只想专心做自己的事业,女孩子家家的,谁想登基为帝、统领江山万民了?那不是男子的事么?
武则天,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古话有云:先成家、后立业。你贵为太子,虽未及冠,也可以破一次例……”皇帝很自然地引出了这个话题。
还以为他是真的要把实权交给她,没想到转来绕去,还是这个事……
凤沅满心无奈,睁开双眼,周围杀人的目光已经消失。
凤凛的双眼,也因此睁开了。
“玥儿。”皇帝轻唤了一声,使洛云玥出列,这回,不问一言,直接令太监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册洛云玥为太子正妃,择一良辰吉日,嫁入太子府。
阮沐雨的血缘已经证实,不能再拿她当挡箭牌。
景玄心里也明白,即便他不将洛云玥选为准太子妃,皇帝也一定会让她嫁入太子府,与其跟皇帝做对,还不如顺着他,说不定还能拖上一段日子。
如今,也到了拖延的极限了!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儿臣谢父皇隆恩!”
这件事,景玄提前跟凤沅聊过,所以凤沅没有挣扎,直接同意了,反正挣扎亦是无用。
此时,景尚与凤芊予已经换好了喜服,由喜娘扶着,走进了重华宫正殿。
“如此吉时,快快焚上瑜儿送的和田玉香炉。”皇帝喜笑着,吩咐道。
“是。”宫人应声,快步前去焚香。
焚香的一刻,外头响起一阵阵爆竹声,众人的心情,都跟着欣悦起来。
突然,焚香的宫人倒在了地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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