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已经卧床快十天了,可脚伤却仍不见好转。自从舅舅脚伤了以后,府里每日的晚膳都是炖猪脚。这天清早,公子瑾看到几个仆役推着手推车往灶房走,上面又是装得满满当当的冻猪脚,一下子面如死灰。
来寻公子瑾的璃儿看到公子瑾的这副表情,笑了出来:“不想再吃猪脚啦?”
公子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都快吃成猪脚了。”
璃儿扬起手臂佯作要打:“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公子瑾缩了下脖子:“这是哪个庸医的法子啊?我看全城的猪脚都要被我们买光了!”
璃儿回道:“今天已经请了新的郎中了,我刚刚去看望过舅舅,舅舅这脚伤还真是奇怪,这么久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是啊,是应该换个郎中来看了……”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门口走,正要出门时,恰好遇到祖厚带着新的郎中进来,璃儿认出来了,这老郎中正是之前辨药的老先生,而老郎中见了璃儿和公子瑾,则是意味深长地冲二人笑了笑。
璃儿与老郎中眼神会意,而公子瑾不明所以。
走出了府衙的大门,璃儿朝手心呵了口气:“今天我们去哪儿逛逛?”
“啊?”公子瑾原本想说今日没有安排,自己想去寻找第四起案件里报官的书生和收尸人,孔德那里的线索暂时中断,只能换个方向了。
“你是不是又想去查案子啊?我一会儿看不住你,你就会跑去查案子。”璃儿从怀中掏出一封背面印着龙纹的信函,冲着公子瑾抖了抖:“你看,父皇又来信了,催我们回去过元日呢,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好久了,再不出发的话,真的要赶不上在京城过元日了。”
璃儿顿了顿,又说道:“这些案子,就连经验丰富的严捕头都破不了,就凭你一个人,又怎么能够破案呢?不如……不如早点放弃吧……舅舅那里,我会周旋,时间一长,舅舅肯定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的,再说,等我们回了京城,舅舅就离得远了。”
公子瑾听璃儿这么说,也不好再说出真实想法,于是灵机一动,说道:“那我们……今天去青云观吧!据说那里求签很灵的。”
“啊?青云观?”璃儿一下子想起了那是命案卷宗里提到的地方,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没事的。”公子瑾安慰道,“现在是大白天,而且快到元日了,观里会有很多请香的香客,我们也去那里请香求签吧!”
“好吧!”璃儿同意了。
“青云观就在青云山的山顶上,传说这青云山上曾有蛛妖作怪,危害乡邻,后来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道长,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布阵,终于将蛛妖封印,之后就在青云山建起了青云观……”
公子瑾没想到青云山这么高,和璃儿断断续续爬了半个多时辰,才接近山顶,看着璃儿已经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公子瑾便给璃儿讲着自己从严捕头那看来的青云观的来历,好分散璃儿的注意力。
二人终于爬到了山顶,来到了青云观,观里确实有不少来来往往的香客,公子瑾将璃儿扶到石凳上休息,自己则四处打量着这观。
“啊!呜呜呜呜……”一旁忽然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周围的香客见状,立马围了上去,眨眼间便围了好几圈人,公子瑾好奇地伸着头看。璃儿看了眼观里的月老殿,心思一动,对公子瑾说:“你想去看热闹,就去看吧。”
“好,那我一会儿就回来。”
公子瑾拼命地往人群里挤,奈何围在人群外圈的都是一群汉子,公子瑾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挤了进去。只见人群中央的地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妇人正在大声哭泣,嘴唇泛白,满头虚汗,时不时气喘一阵,看上去身体很是虚弱,周围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一边顺着她的脊背,一边轻声安慰着,人群外围的汉子们则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公子瑾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总算听出了些端倪,原来这年轻妇人竟是那死去的小道士的妻子,她一直不知道小道士遇害的事,而刚刚不知是哪个香客多嘴,把这事告诉了年轻妇人,年轻妇人悲痛欲绝,大哭起来。
年轻妇人哭了一阵,便在其他妇人的搀扶下,起身离开了,人群也跟着散开了。
公子瑾目睹了这一切,不禁疑惑丛生,见观里的老道长就在不远处,便赶紧上前,拱手做了一个太极印,直言自己是道家弟子,云游到此,不知发生了何事。
道长本有些提防,但见公子瑾言谈举止皆与道中之人无异,这才放下了戒心,他将公子瑾带到了一件厢舍,向公子瑾讲起了来龙去脉。
小道士在出家之前已经娶妻,二人探亲途中遇到了劫匪,死里逃生后,小道士以为妻子已经身故,悲痛欲绝之下,来此出了家,没想到有一日,妻子竟找上门来,原来妻子侥幸逃了出来,知道小道士没有死,便一路风餐露宿,四处打听小道士的下落,最后终于在青云观找到了小道士。虽然此时夫妻二人已经团聚,但妻子却因路途艰辛,落下重疾,恰逢此时,城中连发两起白仙命案,城南的一些百姓找到小道士,愿意出一笔银钱请小道士作法,可这法还没得及做,小道士便遭此意外……
公子瑾听后唏嘘不已。
老道长又说道:“世事皆由人起,无关妖魔,做法之事本就是聊以自慰罢了,若收取银钱,恐怕有违修道之法,因此,贫道禁止观中道士接受百姓所托,可是,百姓们后来找到了小道士,小道士全指着这笔银钱救他妻子性命,便不顾贫道禁令,接受了百姓所托,因此贫道虽然知晓此事,却也并未阻拦,没想到,这却给他招致了祸端……”
“小道士出事后,贫道一直让观中之人都瞒着他的妻子,官府来办案时,贫道也将他妻子支走,没想到今天,她却从香客的嘴里知道了,唉……”
公子瑾怅然而归,回到了璃儿坐着的石凳那里,可那里并不见璃儿的身影,公子瑾找了一阵,才在月老殿前找到了璃儿。
天空一片昏黄,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公子瑾见璃儿手中握着签纸,问道:“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进去求签了呀?”
璃儿笑着:“我求了,不就等于你求了吗?”
“那,签上说了什么?”
璃儿神神秘秘地将签纸藏起来:“不告诉你!”
雪渐渐大了起来,香客们开始陆陆续续下山。公子瑾打开刚才问道长借的伞,让璃儿撑着。
“只有一把伞,那你怎么办呀?”璃儿问道。
“我是让你给我打伞!”公子瑾道。
“哦,”璃儿有些失望,公子瑾扬眉一笑,将披风解下来披在璃儿身上,背对着半蹲在璃儿面前:“上来啊!这样你就可以给我打伞了……我们刚爬完山又要下山,你的腿回去要疼的。”
公子瑾背着璃儿,一步一步走在下山的山路上,雪越来越大,公子瑾迈稳了一步,才敢迈下一步,璃儿不禁笑道:“照你这么走下去,等我们下到山脚,天都要黑了。”
公子瑾没有接话,而是冲着不远处的一对老夫妻扬扬头:“你看,那里有一对老夫妇,也像我们这样呢!”
璃儿抬头一瞧,只见头发已经花白、路都走不稳的大爷,还硬要背起老伴,老伴擎着劲儿,小心地趴在大爷背上,大爷走了没两步,老伴就从大爷背上滑了下来,二人便一起大笑着,互相扶着对方的胳膊,向前走去。
“是啊!”璃儿喃喃说着,“我们从山顶走到山下,从白天走到黑夜,就好像过完了一生……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