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瑾徘徊在城外一棵光秃秃的歪脖树下。
加急密信发出后没几天,公子瑾就收到了李佐的回信,原来李佐一直在鄢国境内暗中调查。按照行程计算,李佐这会应该到了灵州城才对。
公子瑾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李佐人影,眼见日色越来越晚,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公子瑾不免焦急起来,街上行人已稀,公子瑾从袖中捧出一个暖手炉来,紧紧攥在手心。
忽有一撮细碎的雪花自头顶而落,公子瑾马上掸了掸自己的肩膀,又一撮雪花飘落下来,公子瑾不由地抬头向上看去,没想到一大块雪块从天而降,正砸在公子瑾的面门。
公子瑾还没来得及恼怒,就听身旁好像跳下一个人来,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李佐手忙脚乱地帮公子瑾拂尽脸上的雪花,一脸歉意地嘿嘿笑着,公子瑾知是李佐,问道:“许久未见,你的武艺又长进了嘛,我竟丝毫没有察觉你就在我身旁的树上,不过,你为何不直接与我汇合,偏要躲在树上?”
李佐瞅了瞅公子瑾的下巴,说道:“王爷你……打扮成这样,又穿了一身粗布衣衫,我……我怕认错……”
公子瑾哭笑不得:“那你就不能走近些瞧瞧吗?”
李佐摸着后脑勺,说道:“后来我认出来了,想跟王爷开个玩笑……结果我正准备从树上下来时,脚下一滑,将树干上的雪块踢下来了……”
公子瑾颇为无语地挥挥手,示意李佐跟上自己。
李佐一边紧跟公子瑾步伐,一边说道:“王爷,上回胡使官让我打探的两个人,我已经打探到一些消息了!”
“好!快把你打探到的都告诉我!”
“那两人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杀手,素以有票必接、从不失手着称,别人不敢接的票他们都敢接,不过,我听说他们上次接了一个大票,却接连失手了两次,背后的买主似乎被惹怒了,又找了新的杀手追杀他们呢,所以现在这二人踪迹全无,没有一点消息,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鄢国边境的一个小县……”
怪不得这两个杀手如此落魄,竟连孔德放出的活儿都接。公子瑾一边和李佐说着,一边快步走着,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杏枝山半山腰的一座破屋前。这里原本是山上的猎户所住,但现在已经废弃了。
早前公子瑾已经在山路边的青石顶上放了一截树枝,按照两个杀手与孔德的约定,傍晚时分就会在破屋碰头。公子瑾和李佐在屋子的正中点起了一堆篝火,二人烤了一会儿火,李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王爷啊,您为什么要打探两个杀手……”
公子瑾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李佐噤声,然后交待李佐去破屋背面,找棵合适的树,在树上埋伏起来,如果发现屋外有人,不管是谁,先揍一顿。
李佐十分疑惑,但还是领命而去。公子瑾找了个背对着屋门的地方,席地坐下,又将随身带来的一条灰布毯子披在了背上。
公子瑾和李佐分别在屋内和屋外静静地等待,一直等到外面天黑下来,风雪渐盛,地上已积起了半尺厚的积雪,才听到屋外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来人一头闯进破屋,快步走近火堆,看着火堆后面那个葳蕤缥缈的背影,不耐烦地说道:“孔德,赶紧把钱拿出来吧!”
那个背影没有答话,而是朝后扔出了一个布包,正落在来人的脚下。
来人将布包捡起来,那敦实的手感让他一愣,显然这布包的重量超过了他的预估,来人如获至宝,赶紧将布包拆开来看,只见一片银光闪闪,来人细细将银钱数过,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布包重新包好,准备离开。
“算你识相,也不枉我们二人在山上躲躲藏藏这么久,我们这就离开了,万一后面官府再追查起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咳。”
背影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来人正要迈开的脚步停住了,他已经分辨出这人的声音不是孔德,他盯着火堆后的背影,警惕地问道:“你不是孔德,你是谁?”
背影一把掀掉了用来遮盖身形的毯子,缓缓转过身来,来人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但这惊讶只维持了一瞬,来人从腰间抽出刀来:“我正愁无处寻你,你竟主动送上门来!”
公子瑾哼道:“恐怕你没这个本事。”
来人冷笑:“之前两次,那是我们兄弟运气不好,今天你可……”
话音未落,就听屋外一阵窸窣,李佐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推了进来,来人一见那人,顿时泄了气,公子瑾挥挥手,示意李佐到屋外等候。
李佐走后,来人气急败坏:“捷弟!我叫你在屋外放风接应,你……”
捷弟瘫在地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鼻血,丧气道:“得了吧敏哥!若不是你整日辱骂我,我何至于……何至于沦落到现在……”
敏哥见此,只好握紧了刀,摆出一副背水一战的架势,公子瑾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运功动武,因为你已经中毒了。”
“中毒?”敏哥十分怀疑地看着公子瑾。
公子瑾慢悠悠说道:“不信啊?那你摸一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有种刺痛的感觉?”
敏哥半信半疑地轻抚了一下面颊,果然,一种奇异的刺痛瞬间传遍了全身,脸上的皮肤又痛又痒,但又让人抓挠不得,敏哥心中恐惧,下意识地看了眼那包银钱,惊道:“你……银钱上有毒?”
公子瑾耸耸肩,说道:“中毒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杀我,我就给你解药。”
敏哥不屑道:“这不可能……”
公子瑾无所谓地说道:“那好吧,那你就在这等着毒发吧!正好你弟弟在这,可以给你收尸!”
听了这话,敏哥只觉得那种刺痛感又出现在了脸上,但他还是犹豫着。
公子瑾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们也在被人追杀,在外东躲西藏,终会有被人找到的一天,不如躲到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去。”
“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哪里?”
“天牢!”
“什么?!你是让我们去自告?我们二人可十分清楚的你的身份,若是自告,我们还能活着吗……”
公子瑾眯起眼睛,摆了两下手,打断了敏哥的话,指着站在屋外的李佐说道:“我是让你们跟着他,回到遂国去,那边自然有人会安排好一切,只要你们按我说的来做,我保证你们不但可以躲过追杀,还可以好好活着。”
敏哥和捷弟面面相觑。
“进来吧!”公子瑾将李佐唤进来,对着敏哥和捷弟说道:“你们是跟他走,还是在这等死?”
“好吧!”敏哥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地上的捷弟搀起来,“解药呢?”
“解药当然不能现在给你,等你们回到了遂国,他自然会给你解药。”
李佐在二人的屁股上各踹了一脚,二人踉跄着出了破屋。
李佐趁机兴奋地对公子瑾耳语道:“王爷,这是什么新奇的毒药?我混迹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这样奇特的毒物!”
公子瑾小声回道:“那不是毒,那是鄢国特产的一种水果,这种水果的表面有一层瞧不见的细密毛刺,如果弄在脸上,就会让人痛痒难耐,就连清水也洗不净,还会持续很多天,在来之前,我将银钱在这些水果上抹蹭了许久,银钱上自然沾上了不少毛刺。”
“啊?那我来鄢国的这些时日,怎么没见有卖的呀?”
“现在早就过季了,只有冰库还保存着一些,是专供皇室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到时候怎么给他解药啊?”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痛痒的感觉会逐渐减轻,到时候你随便给他个什么,就说是解药好了。你将这二人带回去交给胡介,胡介会知道怎么做。”
“是!王爷保重!”李佐郑重地道了别,转身走入了风雪之中。
看着李佐揪着两个杀手远去的背影,公子瑾的一桩心事终于放下:
这件事,终于要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