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少天,公子瑾在去往太医院的路上,就看到了一名身负四面驿旗的驿兵,风尘仆仆地进入了皇宫,直奔大殿而去。
一面驿旗代表二百里加急,而这名驿兵足足带了四面,这便是八百里加急,运送的是最高级别的加急文件。
不知为何,公子瑾看到这驿兵,心中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可眼下还暂时顾不上去关心到底发生了何事。
公子瑾径直来到了太医院,见到了值守的医官,公子瑾开门见山:“我想看看六皇子的脉案簿。”
公子瑾那日得知六皇子得的是胸痹症后,便想起自己还在道观中时,有一位师姐得的也是这病,而且师姐在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病。
得这病的人的确多会早夭,那位师姐就是在刚刚过了二八年岁(16岁)后,就去世了,可这病多为先天,很小的时候便可出现症状,六皇子怎么会在七八岁时,才被发现得了这病呢?
公子瑾料到,自己能想到的这些事,御医们肯定也早就想到了,那么御医们肯定会将六皇子的确诊过程记录在脉案簿上。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御医们可能已经不在太医院了,就算还在,也未必记得清当时的事,只有查看脉案簿,才能弄清楚六皇子到底是怎么得这病的。
脉案簿是记载皇室成员终身诊断记录的书簿,医官有些惶恐地站起身来:“这……脉案簿记载着所有的病情情况和用药记录,事关重大,不可轻易查看……”
“说起来我也算是皇室成员,也是六皇子的亲属,又不是什么外人,也不能查看吗?”公子瑾问道。
“……别说是您了。”医官答道,“就算是六皇子的主治御医想要查看,也要写明理由,提请太医院的两位正副医监大人批准,才可查看……”
“那我看我自己的总行了吧?”公子瑾打算先找个理由,进入存放着脉案簿的书室再说。
“您……自己的?”医官的脸色瞬间由惶恐变得尴尬,“……国婿尚未受到过御医诊治,因此,国婿的脉案簿……还未建档……”
“……”
公子瑾有些无语。
六皇子此次的病情格外严重,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璃儿最近几日都守在六皇子身边,公子瑾看着璃儿日渐憔悴,心中担忧不已,她想起了泽兰曾认识一位对药材和医术颇有些研究的老者,便想着,不如找这老者问问看。
可老者无法亲自为六皇子诊脉,因此,除了六皇子的确诊过程,公子瑾还想顺便将六皇子历次病发的情形和御医们的用药情况都记下来,交给老者查看。民间总有高手,御医们束手无策,说不定这老者会有办法。
可现在,公子瑾现在却被拦在了书室的门外,六皇子的脉案簿是看不到了,只能再去问问六皇子身边的老嬷嬷了。
彼时老嬷嬷正在御膳房给六皇子煎药,公子瑾借口帮忙,凑到老嬷嬷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一次六皇子的病……怎么会这么严重?”
老嬷嬷对公子瑾道了谢,神色凄怆地说道:“御医说,这次也许是跟心情有关……得知公主即将获封的时候,六皇子就很高兴,情绪难免有些激动,册封前夜,六皇子睡得迟了些,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皇子也很早就起来了,起来没多久,六皇子就……国婿别误会,六皇子这病,本就是顽疾,随着年龄的増长,这病就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病情也会越来越严重……”
“我还听御医说,这病通常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发作,可六皇子怎么会在七八岁的时候,才被发现得了这病呢?”公子瑾又问道。
“六皇子这孩子,从小就性子沉闷,心思重,不爱说话……后来御医猜测,也许六皇子早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可他不愿跟旁人说,所以,才发现得这么晚。”
“那每次都是怎么医治的?”
“每当六皇子觉得胸痛的时候,御医就会过来施针,然后再服汤药。”
“施针的穴位和汤药的药方,每次都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这病的症状单一,因此……”老嬷嬷终于起了疑,“您问这些是……”
“哦,我看六皇子这次久居病榻,公主也忧心不已,便想帮着想想办法。”公子瑾急忙解释。
“有劳国婿费心了。”老嬷嬷说罢,端着已经熬好的汤药离开了。
公子瑾则趁老嬷嬷离开,将滤后的药渣用绢帕装了些,小心地掖入怀中。
御膳房的灶台上,还留有不少吃食,公子瑾看着那些吃食,犹豫再三,还是拿过一个食盒,装了些带走。
公子瑾再一次来到了大牢,时隔多日,她又一次见到了泽兰。
泽兰已在牢中待了月余,此时的她神形枯槁,头发散乱,两侧的脸颊都已经凹陷了进去,眼神之中的凌厉之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失神的迷茫,公子瑾已经在她的牢房外站了许久,可泽兰竟一点都没察觉,依旧狼吞虎咽地啃着手里的半个发黄的馒头。
公子瑾记起泽兰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心泛怜悯,她打开了牢房门上的锁,忍不住打掉了泽兰手中的馒头,泽兰一愣,根本不看来人是谁,只是赶紧去拿被打飞的馒头。
“别吃这个了,吃这些吧!”
公子瑾将食盒放到泽兰面前。
泽兰这才缓缓抬起头,从垂下的头发的缝隙里,辨认着眼前的人,待认出了眼前之人是公子瑾后,泽兰忽然有些慌乱,似乎不想让公子瑾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公子瑾打开了食盒,推到泽兰面前:“泽兰你……”
泽兰犹豫一下,拿起食盒里的食物吃起来:“没什么,这都是我咎由自取。”
公子瑾看到泽兰这样,有些心酸:“你的家人,难道就不来看你吗?”
泽兰一怔,嘴里停止了咀嚼:“……家人?我早就没有家人了……我娘去世得早,我父亲是总捕头,出了这样的事,他颜面尽失,而且因为此事,他自己也被革职抄家,那日他来到牢里,将我痛骂一顿,就跟我断绝了父女关系……其实,我本命不叫泽兰,我家姓李,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是秋兰。”
公子瑾愣了愣:“我觉得还是泽兰好听。”
泽兰冲公子瑾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手中的食物。
见泽兰情绪好了些,公子瑾开口问道:“……我有些事,想找你那位医术高明的朋友打听打听,不知怎么可以找到他?”
“……”听了这话,泽兰忽然将手中的食物放回了食盒,“我还以为你今日来探望我,是因为挂念我……没想到是有事求我啊!”
公子瑾见泽兰对自己仍未死心,只好叹道:“你绑走我的那日,就曾问过我,公主是否知道我是女子,我当时不明白你的意图,就没有告诉你,谁知你竟提出,要我就此离开公主,跟你一起远走……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公主知道我是女子,而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公主!”
泽兰的眼眶忽然之间就红了:“我救过你那么多次……我知道你是女子比公主还要早……我与你肌肤相贴也比公主要早……为何你从不肯……”
公子瑾不想再与泽兰纠缠这个问题,叹了口气,便想离开。
“等等!”泽兰忽然叫住了公子瑾,“姜翁四处云游,没有固定居所……小明子常在东榆街口乞讨,你去找小明子吧,说不定他会知道……”
公子瑾只留下一句“多谢”,便匆匆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