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灌了一口酒,开始絮絮讲起自己的过往……
“我自幼和师兄在同一家画馆学习作画,师兄善画山水,而我善画人物……在我们刚刚能够接生意的时候,很多人都来找师兄画山水画册,这其中甚至不乏达官显贵,而找我画画像的却是寥寥无几……可是后来,带有故事情节的画册开始流行起来,人们渐渐开始喜爱看画册,而‘静止不动’的山水画则逐渐没什么人看了……”
“于是,我整日在画室忙得不可开交,而师兄却几乎没什么事做了,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作品,往往无人问津……师兄难以接受这种落差,久而久之,师兄的性子就变得沉闷乖张,不过,每当我有空闲,我都会去安慰师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风向就又变回去了呢!”
“可师兄却渐渐对我心生嫉妒,他竟然认为是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风光,从那以后,他便处处排挤我,破坏我的画室和笔墨颜料,甚至暗中在客人那里诋毁我……后来,画馆的老师傅去世了,我便跟他分了家,出去自立门户,可师兄还是不肯放过我,他利用自己的关系,不准书肆卖我的作品,也不准其他画馆雇用我……”
“……没办法,为了生计,我只好开始画春宫画册,这种画册不会放在明面上销售,因此师兄也管不着,只是,我也因此常常被官府追捕……为了隐藏行踪和赚取大量钱财,我便干脆投靠了山匪,并且混到了三当家的位置……当山匪的罪责虽然远甚于画春宫画册,但山匪游走于各个地方,并不容易被捉,况且,剿匪是件麻烦事,不少地方官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反正山匪做完几单‘买卖’之后,就会离开这里……”
这些心事三当家从未对别人吐露过,今日一吐而出,憋闷已久的心情终于得到了释放,三当家撇下了酒壶,兴致高昂地拉着公子瑾,来到了书桌前,抽出了另一本还未完成的画册,请公子瑾看:
“哎,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来来来,看看我的新作!”
三当家说着,将那本画册塞到公子瑾的手中。
公子瑾先是看了看画册的名字:“《冠玉之下是红妆》?这讲的是什么呀?”
“讲的是公主和女扮男装的女国婿的故事呀!”
“啊???”公子瑾惊得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了,“你……你……你怎么想到画这个故事的?”
“啧!”三当家似乎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很久都没看过这类画册了?这可是当下最流行的题材!”
“啊???”公子瑾的确很久没关注过了,除了之前璃儿给自己的那几本,就再也没看过新的。
“啊什么啊?”三当家将画册从公子瑾手中抽出来,往后翻了几页,又往公子瑾手中一塞,“你从这里开始看……你觉得怎么样?”
公子瑾的脸开始发红,不过她发现,这些姿势都是三当家想象出来的,有些地方并不符合现实情况。
“我觉得……这里……应该这样……”公子瑾“指点”道。
“啊!对对对!”三当家恍然大悟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一页我马上就重新画!”
三当家又开始捣鼓那一大堆颜料,公子瑾的目光也不由得被那些颜料吸引,她有些好奇地问三当家:“你是画人物,又不是画山水,为什么也这么注重颜料的使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见公子瑾问到了自己擅长的地方,三当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给人物上色也很重要的!人物的肤色、脸色、衣物的颜色,哪怕是一条小小的发带的颜色……都能影响到故事情节,甚至能体现人物的性格呢!你来看这里。”
三当家又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本画册,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一个女子形象说道:“你看她的脸色,像不像六月份的桃子?这一看就是害羞的样子!……还有这里,你看她的脸色,像不像八月份的荔枝?这一看就是激动兴奋的脸色……”
公子瑾伸头看了看,果然如三当家所说,一看到人物的脸色,就能知晓人物的心情,公子瑾心中多少有些钦佩:“真是了不起啊……这些颜料,都是从矿石中磨制出来的吗?”
“也不全是……更多的时候,我会用植物的根茎、花朵、花粉之类的,将它们磨成液体,调制成想要的颜色,不过,在调制颜料方面,我师兄始终更胜一筹,毕竟他是画山水的,对颜料的用法更讲究……”
“那你的师兄现在如何了?”公子瑾随口问道。
“我师兄?……我后来听说,他的画功终于得到了皇室的赏识,于是他去当宫廷画师了,入宫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宫廷画师?”公子瑾听到了“宫廷”两个字,便继续询问三当家,“你师兄叫什么?”
“我师兄叫祁鹤……”
“祁鹤?……祁鹤!”公子瑾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心中忽然一震,也许此次山寨之行并没有白来——
之前公子瑾听璃儿说起过,璃儿同母所生的亲哥哥,也就是六皇子,从小就喜爱画画,六皇子四岁时,皇帝便给六皇子聘了一位善画山水的画师,专门教六皇子画画,后来,六皇子身患重疾,不能出远门,这个画师便经常拿些自己所画的山水画,给六皇子临摹,聊以安慰六皇子无法亲自游览世间美景的烦闷,临摹山水画,就成为了六皇子平日里最常做的事。
而那个画师的姓名,正是祁鹤。
“难道……”
公子瑾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自从知道六皇子的病可能是中毒所致后,公子瑾就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东西是六皇子从小就开始接触,且只有他一人能接触到,其他人接触不到或者接触得少的。长久以来,公子瑾都在往饮食方面想,可现在看来,这种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画山水画所用的颜料。
六皇子所使用的颜料,都是画师祁鹤带给六皇子的,难道画师祁鹤,并不知道笼麻草的危害,在刚开始教授六皇子画画的时候,就在六皇子使用的颜料里,添加了能够伤害心脏的笼麻草的汁液,六皇子画画的时候,颜料难免会弄到皮肤上,久而久之,笼麻草的毒性便通过呼吸和皮肤,慢慢进入了六皇子的体内,最终伤害到了六皇子的心脏,并使六皇子的心脏日渐衰弱……
不过,如果画师祁鹤不知道笼麻草的危害的话,那么他自己也应该常常使用这种颜料,并且比六皇子使用的时间更长,可画师祁鹤的身体却很健康。
“你们会使用笼麻草的汁液来做颜料吗?”公子瑾问道。
“笼麻草?没听过。”三当家摇了摇头。
公子瑾又问:“那么,如果将颜料拿给你,你能分辨得出,里面添加了何种植物的汁液吗?”
“当然可以!”三当家自信满满,“而且,就算是从未见过的植物,只要给我一株,我就能分辨出来,它们是不是同一种!”
“太好了!”
公子瑾在心中想着:
看来得想办法,将三当家带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