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按福生的吩咐,陆南姊妹三个清洗家里门窗为刷漆做准备的时候,西京新房子这里,孙伟和李丽也正监督支使着工人为新房刷着涂料。他们是早上就过来的。按照和工人约定的时间,一点也没耽搁。而欣兰这里更是一刻也没闲着,把时间安排的更是紧凑。早上开开门,看着空旷的货架,欣兰就知道不敢再拖了,便收拾了几个编织袋拿着早先盘好的货单出了门市去批发市场。这是她根据经验做的决定,特意准备在上午看电影的人少的时候去补货。
福生还和往常一样上工地走了,家里留下陆东领着陆南以及两个妹妹。陆东因赶着交活并没一点时间去帮着清洗门窗,他就想着让柳琴和她们一块去干,谁知门窗快清洗完了也没见柳琴来。陆东猜测着她没来的原因可能是柳琴要和她父母商量嫁妆的事;也可能是觉得一家人都回来了,并不缺人手的缘故,所以他也没在意。可小存、小花却急着想见嫂子。她们俩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便去问二哥陆东。
陆东道:“恁俩哪星期没见过她,有啥好想的!要我说,恁俩干完活没事时多和恁三哥说说话,要不然等咱迁走了,恁三哥离家太远,再见就不是太容易了!”陆东说着话,放下工具出来棚子,来看门窗清洗干净没有,准备晾干了刷漆。小存、小花听说,便也别转身出来。
门窗已基本刷洗干净,陆南还在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找着一些有污渍的地方。
陆东看到,说道:“陆南,不用恁仔细,有点污渍也不影响,漆一刷就遮住了。”说着话,掂了把小椅子过来又道:“歇会儿吧,咱姊妹几个现在也难得坐到一块,你上学,俩妹子也上学,我和她俩见面也就是个礼拜天她们回来取生活费的时候见个面,更别说你了,你说这本来就不常见面,这往下一迁走了,咱姊妹们再聚就想着容易聚着更难啦!”
陆南听说,道:“真是没想到,总觉得时间过得快,放暑假时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时好希望着一家人早点办成商品粮。可现在办成了又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希望着咱一家人能回迁,可又害怕您们迁走,撇下我一人,真的好矛盾。”说着话,便把手里拿着的破布去水盆里汆洗了两下,拧干后搭在铁丝上凉着,然后过来坐到了陆东身旁的小椅子上。
“我还以为经过昨晚大长一夜你能想通呢,没想到说话的语气中还透着伤感。”陆东道。
“嗤!”陆南听说,有点不好意思的鼻子出着气哼着,随即又道:“咋说呢?哥。说句实在话,真的不想和咱家人分开,可又没有办法。我知道咱爸妈是为咱一家人着想,可就是觉得转不过来个,有时我也希望咱全家人转商品粮,那样我在学校在哪儿都感觉有面子;可有时又不想,也不知是害怕自己孤单还是害怕和你们分离怕您们到那里没工作过不好受罪,总之好矛盾。”
“你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人之常情嘛,更别说咱们是一家人了!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想着以后怕见不着咱家人什么的,没那必要。打个比方,就像咱弟兄俩,我结婚以后,柳琴还是农村户口,她的父母兄弟都还在这,再有你在这,我肯定也会经常回来的。不过!见咱这俩妹子的机会肯定会少。”陆东说着,指着小存、小花道。
“就是呀!三哥。咋办呀?!咱姊妹以后真的见面会少的。”小存道。
“要让我说呀还不如等分配了以后再调过去!我们先过去给你打个前站。”小花没等陆南接话,抢着出主意道。
陆南笑着回应道:“小花说的和咱爸说的正好相反,咱爸的意思是让我给大家留个后手,在这儿等着大家重新回来哪。如果照他说的,这一辈子咱家注定搬来搬去了。”
“那我觉着不会了!想上次回来至今,咱爸妈因担心这次不能回迁早就后悔了,要不然咱妈也不会拼了命的在西京不回来,受那份求爷告奶奶的罪啦!我觉着只有等将来看啦,如果咱们在那里过得好了站住脚了,到时再想着办这事;如果过得实在差强人意,那还不如在老家这里,有份安定的工作干着,比什么都强!说不定将来在这里再混个一官半职也有可能,到那时恐怕八抬大轿也抬不走你啦!是不是?陆南。”陆东道。
听陆东这样说,陆南知道陆东是宽慰自己的心,于是笑了笑道:“放心吧!哥。如果真要是留后手,我在这里还真的得努力哪,免得到时咱爸妈想回来时还得跑着求人,如果是这样,到那时你说我这个应孩子的人脸往哪儿放。”
陆东笑了笑,他知道陆南能说出来这话,应该是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便也不再去多说,免得反而又勾起心事,就准备起来再去做会儿活时,又觉得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于是随口对小存小花道:“这该做饭啦,往常你嫂子在这时都是她做,今天她不在,是不是你们俩表现表现。”
陆东心里并没有真的想让她们做,只不过是想调解一下刚才的气氛,可没想到两个妹妹一听,便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陆东没法再多说,便只好让她们做去,想正好可以锻炼一下她们。可谁知做好了,姊妹几个去吃时,却咸的让人难以下咽。陆东、陆南忍不住便去埋怨,追究原因却原来是因为两人做饭时只顾着为回迁的事高兴,说着话时一分心,小花往菜里放了两回盐,这下可好,菜一下咸的犹如盐缸里腌过一样。待饭好,大家吃时发现了,盐却早已沁入菜里没法挽救。姊妹几个干吃饭,没心情吃菜,不由得就去说这事,捎带着就埋怨起了小花,谁知说的急了,小花有点不服,情急之时便反犟道:“告诉你们说吧,我就是故意的。想咱们姊妹几个难得聚会一次,要不多放点盐,加深点印象,以后互相咋会想得起来!你们感谢我才是。”说完,摆出一幅使坏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小花伶牙利齿,说的话纯粹就是狡辩,可又觉得她说的话合情合理,于是反驳的同时就又是一顿夸奖,只是这样便苦了几个人,大家舍不得把菜倒掉,只好想着办法用开水冲淡了些盐味才算下咽。可即使这样,等到了下午几个人上学走时,还是比平时多喝了好些水。
而在二厂新房这里,孙伟和涂料工人也已开始在屋里忙碌。李丽一个人卧坐在外面的摩托车斗里,连车都没有下。她身上穿着孙伟带过来的棉军大衣,脖子上围着孙伟昨天给自己买的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其实不是她不想下车,一则是因这都是孙伟昨天和工人说好的活,用不上女人去掺和;再则也因孙伟刚才接她时的举动让她陶醉在了甜蜜幸福之中。她坐在那儿,安静地回想着刚才下班后孙伟去接自己的情景,想着孙伟一见面二话没说,便拿着一件军大衣过来帮着给自己穿到了身上,待系上扣子后,更没等自己上车,便弯腰把自己抱了起来,像抱着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放到挎斗里的情景。以致她当时没想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待一丝不好意思过后随即便贪婪地享受起来。可这举动实在是太短暂,来得快去的也急,以致于她来不及品味便疏忽一闪而过。她好想让他再来一遍,但那样她又觉得失去了意义,于是便努力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借以找寻那种不经意的动作带来的甜蜜感觉。她回想着这一切,享受着时就把孙伟以前做过的事来比较,偶然就发现孙伟时不时会有这种大男子主意出来,她就忽然觉得孙伟这种个人做事风格反而是一种风度,敢作敢当,大气而不做作,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而这也正是自己心中迷恋他的地方。而如今自己能找到心中心仪的对象,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室外冷呵呵的难以多待,可因为有了大衣和围脖的保护,李丽便有了享受不尽的温馨。然而屋里却又是一番景象。涂料飞溅的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因做活,四处不时飞溅的涂料让孙伟没法一直待在屋里。无奈中他只好交代完工人要注意的事项后便也出来到了摩托车这儿。
李丽看到,问道:“开始干了吧?估计会干到啥时间?”
孙伟道:“干着哩!屋子得刷两遍,前边干着后边刷着,估计等刷完就到吃午饭时候了。”说着,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后,偏身形横坐在了摩托后座上,又道:“幸亏是找了个工人,要不然让我们干还真不知道干到啥时候哪!”
李丽道:“就那还逞能呢!这稍微带点技术的活,好多人都会觉得没啥干,可真搁上就会有眼高手低的感觉了,经常干,干熟手了才行。”
孙伟道:“是有这个感觉。没干过这活,有点拿捏。”说着话时,摸出了支烟点着,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出,给人一种累坏了的感觉。等缓过神,转头瞅时,看李丽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蜷缩在大衣里,明显是有点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于是问道:“有那么冷吗?你这幅模样?”他一直活动着并没有感觉到天有多冷。
李丽道:“你以为哪?难道你不知我们女人体质和你们男人不一样,怕冷吗!”
孙伟道:“那等一会儿太阳升高了咱再换个暖和的地方!”
李丽道:“换啥呀?不用换,有这军大衣和围脖围着,身上暖和着哪。”李丽说着话,又故意把围脖整理了一下。
孙伟道:“啥不用!?我可不想让你跟着我出来再冻坏了受罪。免得你啥时间见着奶奶和欣兰姨了告我的状。”
“那怎么会呢?只要不是像上回打架那样的事,谁会去告你状!?也不知你长记性吸取教训没有?反正上回那事,我觉着教训是够深刻的!”李丽道。
“不要再提那事了!够窝囊了。白赔给那兔崽子那么多钱!可话说回来,李丽,如果是你的朋友受欺负了,你能不管吗?”孙伟提起那事就有点不忿。
“哎呀!孙伟。你可别好了疮疱忘了疼,记吃不记打!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不把奶奶气坏了才怪呢!”李丽没有回答孙伟的问题,拿奶奶提醒孙伟道。
“李丽,那让你说说,我要是没有一点做人的原则,那样还有谁和我玩呀?你还会跟我吗?”孙伟不想和李丽抬,可又不得不说,只好又反问道,只是语气上缓和了些。
李丽一听,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让你帮,可也不是说只有打架这一个办法!你们平常聚着玩,就不会想点其他事,比如学个什么或者合伙做个生意什么的好吗?那样不就少点打架斗殴的事了吗?”
听李丽这样说,孙伟想想这也是个好主意。可心里又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毕竟朋友们大部分都有工作,另外再做生意时间上不知允许不允许,而且又没有在一块说过做生意的事,谁知道别人怎么想。可此时他又不能违了李丽的提议,于是说道:“你这点子不错,可这不是就咱俩的事,必须和朋友们坐一块说说才行。况且再有两个月就该过年了,时间上也不允许,我看等过了年再说合伙的事吧!”说完,便岔开话题问李丽一些车站上工作的事。李丽也没在意,她窝在大衣里,回答完孙伟的问话,便又去问孙伟一些他朋友的事,两人就这样说的高兴了,就嘻嘻哈哈笑一阵,说的不高兴了,就互相取笑一阵对方,直说到屋里工人刷完第一遍准备刷第二遍喊孙伟进屋才作罢。
李丽一看孙伟进了屋,就也想进屋去看下情况,好顺便活动一下坐久了的身子骨,于是就从斗里站起,伸了伸懒腰,小心地下来,把衣服整理好,随后进了湿漉漉的屋子。可谁知孙伟一看到她进来,立马就把她轰了出来。
李丽知道孙伟是为自己好,怕弄脏了自己衣服或者滑倒摔着自己,也没过多争辩,就又出来屋子,在门口活动着。及至孙伟再走出来,两人便都在门前范围内,一边活动着,一边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就这样,直到中午临近吃饭,工人刷完第二遍,做完活,结完账,打发走了工人,按工人的吩咐,关好了门窗,才算了结了这件事。
老家和西京同时粉刷屋子的时候,欣兰也没闲着。她掂着手里的袋子,早早就来到市场上。让她没想到的事,原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了的她,本来还担心着害怕批发市场没开门,可谁知到了市场上一看才知是自己来的晚了。市场上早已热闹起来,南来北往,拉车的、蹬车的穿梭不息,更甚者竟还有挑担的。这让欣兰多少有点意外,心道,这才几天没来市场上呀!怎么看着比以前热闹了这么多呀?看来真是经济开放了,人们挣钱的思路转变了。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上次进货的那家门市。就见店老板李兴正在门口往车上装一袋袋已经分好的货。
“大姐,您来啦?先进屋里看看,让恁弟妹给您开着票,我装好车就来。”李兴看见欣兰过来,一边忙着一边打招呼道。
欣兰看他忙得那个兴高采烈的劲头,知道他是准备下去送货了,心里就也想着趁车把自己的货捎过去。可她又不能确定车是不是经过影院那里,便一边答应着李兴,一边问道:“兄弟,你这车是不是又往下面送货去?走我那里过不?”
“经过。要不然我会让您赶紧去开票呀。您开开票让先发着,我这一会儿忙完了就过去,整好了我把您的货捎过去。”李兴道。
欣兰听说,便不敢耽搁,忙进到屋里,催促着老板娘先把自己的清单捋了一遍,自然也就没有耽搁一点时间。就这样,没多大工夫,大家便集齐了所有的货,待到把货都装上车,坐到了车上出发返回时,欣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路上,两人闲话时,欣兰想起进货时市场上看到的忙碌景象,于是就问李兴道:“兄弟,今天这市场上看着这景象我咋觉得比往常忙呀?”
李兴道:“当然忙啦!这越往后越忙,原因有两个,一是做生意的人多了,二是越往后越临到春节,办喜事的人也多了!瓜子糖类的下量就越大了。”李兴开着车,回答着欣兰的话。
欣兰道:“那往后你的生意就更好了,这忙起来再送货恐怕你就没时间了吧!”
李兴道:“那可不是。原来买车时就是想给自己提供点方便,没打算送货,可这段时间过来,感觉着送货这事不但对像您这样的买家帮助很大,就连对我自己的生意上帮助也很大,所以我就不打算中断了。到时,专门派个人盯着你们缺的货,每两三天送一次,生意上一点都不耽搁。”
“那您人手上恐怕就紧张了吧!?”欣兰道。
“可不是!我也一直准备着再找个人手给我帮忙哩。”说着,停了下又道:“大姐,如果有人了,给我介绍下,那样我就不用再亲自跑着来拿货单了。”李兴开着车随口道。
“好,我遇见了给您说。”欣兰听说,顿了一下,脑海瞬间想着到了以后全家迁来的事,有心想给柳琴揽下工作的事,可又觉得不敢替陆东和柳琴拿主意,就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李兴并没有注意到欣兰的变化。他一边认真的开着车,一边接着说着自己的打算:“要是人手有了,我就想着增加点经营的品种,把生意做大点,给自己定目标的同时,也给我下边的批发户设个目标,到年底根据完成任务的多少,给大家发个奖励什么的。这样不但能扩大生意,而且还能留住客户。”
李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没想到他的一番话让欣兰动起了心思,想起来了自己眼前的处境。是啊,这马上就要搬来了,一家人来到这要工作没工作,要住房没住房,自己该怎么办呢?自己下步的目标是什么哪?她有心想把房子的事当做下步奋斗的目标,又觉得有点太大,恐难以实现。就这样迷茫着回到了广场,直到卸完货,送走李兴老板,也没回过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