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薇这句话逗笑了其他人。于总也带着笑意离开会议室。
等于总走后,杜晓薇突然叫起来:“哎呀,刚刚忘了提上次那件事了。”
颜妤问:“什么事?要紧吗?”
杜晓薇说:“你上次被他吐了一身,你忘了。等会我们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颜妤露出一副不想追究的表情,“算了吧,他又不是故意的。”
“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
“太难为情了,我是不会跟他提起这件事的。”
“你不愿说我来说。”
中午,杜晓薇一走进包房就对于继饶说:“于总,你还记得我们小颜吧,上次你在G市喝醉了,搞得她不要太狼狈哦。人家本来是一个香喷喷的美人儿,结果被你一吐,臭不可闻。你自己说,你要不要跟她陪个礼!”
此话一出,让颜妤和于继饶都觉得尴尬不已。
于继饶毕竟久经沙场,很快就把尴尬化解了。
他转身对颜妤说:“我是应该跟你赔个礼道个歉,而且,我觉得单单陪个礼不足以表达我深深的歉意。这样吧,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义不容辞,尽力替你解决。”
颜妤脸红了,不吭声。杜晓薇立即代她说:“于总的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以后,万一小颜有求于你,你可不能推脱啊。”
于总郑重地承诺:“那是一定的。”
吃饭时,杜晓薇看着满满一桌酒菜,一边吃一边说:“于总,你太客气了,一下点了这么多小菜,我们吃不完的话,这钱就花得有点冤啊。”
于总不以为然地说:“这点浪费算得了什么,昨晚花的钱才叫冤呐。”
杜晓薇追问:“怎么个冤法?”
“昨晚我们在人间天堂花费了十几万,连小姐的手都没有摸一下,你说冤不冤。”
“那要看你们跑到那里去干嘛。如果你们把什么要紧事办妥了,不摸小姐的手也值了。”
“关键是,什么事都没办,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我们跑过去干嘛。我们三个只是在包房里面玩骰子,还叫了十几个小姐过来为我们倒酒。”
杜晓薇一脸惊奇:“真有这样的事?那另外两人是谁?”
“刘总和公司里的小车司机。”
“刘总也在B市?”
“嗯。”
“那你中午不陪着刘总?”
“他一早就飞回A市了,所以我才有空请你们吃饭。”
杜晓薇点点头,然后她非常感兴趣地问:“我听人说起过人间天堂,说那里是第一选美场,还说里面有很多从高校招来的女孩子,连硕士生都有,是不是这样?”
“嗯。去那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所以,里面的女孩都个高,漂亮,气质好,一点都不像我们平常见到的那种小姐。”
杜晓薇连连叹息:“可惜啊,你们花了那么多钱,连人家的小手都没摸到,我都替你们觉得冤。”
于总也带着点遗憾说:“我这不是陪着刘总嘛,他不动,谁敢动。”
“你们真是莫名其妙啊,谁提议去那的?”
“刘总。”
“怪啊,他提议去,又不玩,真不晓得花那冤枉钱干嘛。”
于总笑着说:“晓薇,看你心疼钱的样儿,昨晚真应该把你叫出来,把这些钱给你,叫你陪我们喝酒得了。”
杜晓薇头一点,说:“我的酒量还行,只是啊,我的外形与里面的小姐比差远了,如果以我的酒量配上小颜的外形,倒是还可以勉强凑合一下。”说着,杜晓薇把头转向颜妤说:“对吧,咱们拿下这笔钱,总好过便宜别人。”
颜妤的表情因杜晓薇的话而显得极为尴尬。说实话,她心里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但她又不好说出来,她只能说:“这种花钱买乐的事,想拿钱的人说了不算,给钱的人说了才算。所以啊,晓薇,你还是别做梦了。”
回到A市,她想发个短信解释一下上周四晚上拒绝他的缘由。可是,这缘由不免要牵扯到上周三晚上她收到花束受到惊吓的事。于是,她想还是算了吧,这说不明道不清的神秘事件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说呢。
可是,沉默真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不出几日,她很快就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再也没有主动打一个电话给她,而且,在走廊里偶然遇到,她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完全无视而过。
他这种漠视的态度,让她心里很难受。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多月,在这期间,她动过好几次跳槽的念头,可她在行动之前,掂了掂自己的分量,立即就清醒了,她现在资历尚浅,没有任意而为的资本。目前,她心里再难受也得忍着。等本事见长了,将来出去找工作就方便多了,她一次次这样安慰自己。
盛夏之末,她正埋头工作,突然接到小陈的电话。他说刘总正在下面等着,叫她赶紧下楼。
她慌不迭地拿上自己的手袋,跟萧羚说了一声就匆忙下楼了。
出了电梯,她果然看见他两手插在裤兜里,背对着立在大楼门前。
她站在他身后叫了声:“刘总。”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了。
她呆住了,摸不清楚状况。他叫小陈通知她赶紧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把她晾一边?
等了一分钟不到,她忍不住说:“是小陈叫我下来的,是不是他搞错了?”
他又一次回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出言问她:“莉莉没有跟你通电话吗?”
她更纳闷了,立即说:“没有啊。”
他隔了几秒钟,说:“锦德出事了。”
她一惊,脑子里立即想起杨奕和宝宝。难道……?
她鼻子一酸,眼圈红了,真是太可怕了,莉莉怎么也会碰到这样的事。
“你别着急,情形也许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严重。”
“那锦德现在怎样了?”
“他被带走了,现在是立案侦查阶段。我这次过去,也是协助他们调查。”
她被他的话惊呆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锦德怎么会……?”
他沉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特别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只能听命于人,哪能自己拿主意。上面怎么做,他也怎么做,上面倒了,他也倒了。据了解,这案子牵扯了不少人。”说到这,他沉思一会,又继续说:“你过去开导一下莉莉,让她不要太担心了。”
正说着,司机从地库把车开了上来,停在他们面前。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意思是请她先上车。
颜妤犹豫了一下,很自觉地上了副驾驶座。
她系好保险带,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弯腰坐进了车子后座。
车子启动后,一路飞驰。
一路上,车内气氛非常沉闷。
司机随手打开了车上的音响。舒缓的音乐慢慢飘荡开来,曲调中带着一丝忧伤一片回忆一抹惆怅一点遐想,逐渐侵占他们狭小的空间。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是不是还会牵挂他
……
她聆听着,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就是她内心的真实独白。她怀着感伤的情绪沉浸在这动人的旋律中,无法自拔……
当莉莉打开门,看到颜妤的一刹那,她惊呆了。
“莉莉,我来看看你……”
颜妤的话还没说完,莉莉就扑到她的怀里失声痛哭。听到莉莉撕心裂肺的哭声,颜妤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刘永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人情绪大爆发,也不出言相劝。颜妤哭了一会,先行停了下来,劝道:“莉莉,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来,我们先坐下。”
颜妤随手掩上房门时,瞧见门前空无一人,这时,她才记起他是跟着她上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悄然离开了。
莉莉坐下后,颜妤给她倒了一杯白水。
莉莉捧着水杯,含着泪跟颜妤诉说自己的近况。她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这几天就天天躲在家里,不出去买菜,不做饭,孩子也没心思带。锦德的父母急得生了病,她的父母除了帮她带带孩子外,再也没有能力帮上更多的忙了。
莉莉说到这里,急切地拉着颜妤的手问:“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能一直请病假,天天躲在家里,我总要面对外面的风言风语,还要忍受别人的白眼,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颜妤听莉莉这么说,急了:“喂,莉莉,现在锦德的事都没下定论,你就想放弃,太傻了。你现在呢,什么都不要多想,只想着,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在孩子面前一定要装坚强,不能让孩子觉察到爸爸出事了。”
“这里是小地方,如果锦德真进了监狱,谁都会知道,小孩也免不了受到伤害。”
“我们一定有办法保护孩子的,这一点你不要担心。大不了,你们到A市来,跟我住一起,我帮着你一起抚养孩子。”
颜妤的这番话着实给了莉莉很大的安慰。
“颜妤,看起来,你确实比我坚强许多。杨奕父子走了之后,你还能活得跟正常人一样,真不容易。”
颜妤笑了笑,说:“在人前装坚强不容易,但为了活得自在一点,只好继续装着。你知道吗,至今,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我在人前尽量给人一份完整的感觉,因为,完整是一种隐性的体面,能让我得到周围人的认可,不至于让我从人群中跳脱出来,处处接受异样的眼光。老实说,我很不喜欢这种眼光,因为,它总想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我只要正常的生活。莉莉,你同我一样,也要逐渐恢复正常,其他的,留给时间做决定吧。”
说完,颜妤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上上下下看过后,拿起手袋跟莉莉说:“我现在去一趟超市,你呢,洗个澡上床躺一会。等我做好饭再叫你起来。”
她到了楼下,朝左拐往一家大型超市走去。
刚走了十几步,一辆轿车慢慢停靠在她身边。
司机从车窗探头出来:“小颜,去哪?我送你去。”
颜妤感到很意外,“你怎么不跟着刘总?”
“刘总在那要待很长时间,他说你也许要用车,叫我等在这里。”
有司机的帮忙,颜妤放开手脚,买了很多吃的用的东西提到车上。
吃完晚饭,颜妤继续开导莉莉。
莉莉还是忧心忡忡,她幽怨地说:“就是往好的方面想,锦德也要判个十年八载。往后这么多年,我们隔着一堵高高的墙,叫我一个人怎么过啊。”
这确实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颜妤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薄弱,在精神上不足以给莉莉强有力的支撑。于是,她用信心满满的语气说:“放心吧,莉莉,你有困难,刘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莉莉重重叹了口气,说:“我担心刘总自身难保,没有余力帮我们了。”
颜妤脑子里只把锦德涉案的事看成一个孤立事件,还没有将他们与刘永牵扯在一起。
此时,听莉莉这么说,她顿时为他担惊受怕起来。
她着急地问莉莉:“他们的事,你知道多少?”
莉莉说:“锦德回家从不跟我讲这些事。因为这个案子牵涉到土地出让金的问题,我想,刘总在我们这开发过房地产,所以,我担心他也牵扯在其中。”
颜妤再也坐不住了,她对莉莉说:“莉莉,今晚你早点休息,我现在去了解情况,明天我再来看你。”
从莉莉家出来,她立即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通,她立即问:“喂,你现在在哪?”
他说:“在家里。”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他已经回到A市了。
如果他有事,哪会让他回去呢。这么想着,她的心略微安定下来。
她为求心里踏实,继续问:“你这么快就回去了。这么说,这边没你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而问她:“你现在在哪?”
“我刚从莉莉家出来。”
“今晚你住哪?”
“我去找个酒店住下。”
“你为什么不回父母家或者婆家去住一晚?”
“我突然回去,我爸妈肯定要问我原因,我还不想跟他们讲莉莉家的事。因为莉莉是在他们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那你先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她先愣了一下,脑子飞快一转,立即明白他现在在哪里。
她乘电梯上到顶楼,门铃还没揿,房门就开了。
一眼望进去,里面是她曾经熟悉的家。现在,隔着几年光景,她旧地重游,就好像是梦游一样。
她呆呆地站在门前,记忆的大门豁然打开。就在这里,他和她曾经那样亲密过……
“别傻站着,进来吧。”
恍惚中,她身不由己地跨进大门。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两手拎着手袋,拘谨地站在玄关边。
“换了鞋过来坐吧。”
她打开鞋箱,看见她曾穿过的那双拖鞋仍放在里面。她呆怔了十几秒钟,然后伸手取出这双拖鞋换上。
换好拖鞋,她颇为踌躇,站在玄关处不动。
此时,她觉得自己真像个机器人,要等他的指令一发,她才能动一动。
“过来坐吧。”
听到他的指示,她在沙发上坐下,身体绷紧着,臀部只占据沙发三分之一的位置。以前,她可是整个身体窝在沙发里,两条腿顺势搁在他身上。
往事不堪回首,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不敢再想这些陈年往事。
他端来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晚饭吃了吗?”
“吃了。”
“跟莉莉一块吃的?”
“嗯。”
“她现在怎么样?情绪好点了吗?”
“她担心锦德进去后,她的日子难过,孩子留在这儿会受到伤害。”
“她不用担心这些,我会帮她。”
听他这么说,她犹豫一下,启齿道:“她,也担心你,怕你也和锦德一样,受到牵连。”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站起身说:“今晚你住这吧。我去住酒店。哦,对了,刘阿姨隔段时间就会把你留在这的衣物洗晒一番,所以,你的衣物都可以用。”
他在回避她,回避她的问题。是不是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就说明了他有问题。
这样想着,她的心更加揪紧了。她的心绪翻腾,想到他也和锦德一样,要过几年铁窗生活,她的心墙轰然坍塌了。
她想,她真是太贪心了。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只是痴人的梦幻而已。她想要这些虚幻的东西,如今就要什么都抓不住了。
死别不可跨越,有些生离也是不可抗拒的。
她觉得,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担心和害怕,在即将来临的生离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
她心里突然升腾一个念头,她要抓紧时间跟他待在一起,能待多久是多久,对于以前她在乎的那些东西,她一点也不在乎了。她只想着,在他进去之前,她能不能怀上他的孩子。
“你,别走,我,我需要你。你留下吧。”
他回首看了她一眼说:“你是在勾引我吗?你是有夫之妇,却说这样的话,你的道德底线呢?没了?”
她的表情明显一滞,说不出话来。
他见她不说话,继续朝玄关走去。
她紧紧咬着唇,眼睛看出去,是他银光闪闪的背影,她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他。终于,她大声说:“杨奕他,他们都不在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这句话明显起了作用,她看见他的身形一顿,人停了下来。他背对她站了片刻,霍然转身说:“你终于肯跟我说实话了!”
此言一出,令她极为震惊。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沉声说:“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隐瞒,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未曾言,泪已落。
“我只想和正常人一样……”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哽咽住了,再也无法说下去。
“可你这样,正常么?”
她摇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明白,她的生活根本没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她留恋过去,害怕未来,瞻前顾后,停滞不前。
“我本来不想原谅你了……”
听他说这句话,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走过来,递给她一盒餐巾纸。
她抹着眼泪听他说:“以前,我们因为误会而分手……可现在呢,你明明单身,还装人妇,拒我千里之外……”
他的话令她想起在B市拒绝和他吃晚饭的事。从那时起,他就不理睬她了……
她连忙跟他解释说:“那天晚上,我确实很累,只想好好休息,所以,我并不是不想和你出去吃饭。”
“谁跟你说吃饭的事了?”
“那是……”
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他抿着唇盯着她看了半晌,猛地打横将她抱起朝卧室走去。
她心慌得很,又不敢出言阻止他。等他将她放在床上,她才红着脸说:“我想先洗个澡。”
他一言不发,又将她抱进浴室……
等他们从浴室出来,两人的亲近感已恢复如初。
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太长,她不免口干舌燥。她端起茶几上的冷茶,刚递到嘴边,就被他劈手夺下。
“我给你换一杯。”
“不用麻烦,我喝一口就行了。”
他仿若未闻,到厨房间倒了一杯热茶出来。
她双手捧着茶杯,嘴沿着杯壁轻轻吹一圈,然后轻啜一小口。
她接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缓解了口渴的感觉。
她放下杯子,抬眼看他,才发觉他在笑。
“怎么啦?”
“你啜茗的样子跟以前一样。”
“习惯很难改变的。你也一样……”说到这,她脸一红,立即住口。
他装作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问:“你想说什么?继续说啊。”
她红着脸娇嗔地看着他。
他情难自禁,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
“生气啦,逗你玩呢。”
她埋在他怀里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状况的?”
他仰起头,好像在回忆。
稍后,他才回答她:“过年前,我们在电梯里相遇。你跟小陈说,过节孩子不在身边,我就觉得奇怪。今年六一儿童节,公司宣布,员工只要把工作安排好,就能请假回家陪孩子。那天,我看见你待在公司里,又一次让我感到奇怪。直到我到你家,在客厅里看到孩子的照片。我仔细看了照片下方拍摄的时间,知道那是一年多前拍的照。其后,我看到卧室里的照片。照片里孩子的样貌都比客厅照片里的孩子要小。我就觉得不对劲。
一般来讲,父母思念孩子,都会将孩子的近照放在身边,而你的孩子近照一张都没有,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我说要调查杨奕,你紧张的样子令我更加怀疑。从你家出来,我让小马立即着手调查此事。那天晚上,我在B市收到小马的调查结果,简直不敢相信。第二天一早,我就飞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