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有初正色:“百庆国长安街有一小馆。”
“小馆?”聂九歌有些不可置信:“小馆能有什么生意?”
“生意这事,你当最是晓得不能光看表面,倘若真是一小馆,我又何故找你?”
“哦?也是。”聂九歌挑眉抱臂,洗耳恭听:“你道是有何玄机?”
“长安的金子可都藏在这里头。”乐有初勾唇,指腹摩挲着琉璃杯璧:“小馆名为逍遥阁,一层表面看似寻常赌坊,实则赌的是人命,最低筹码三千两黄金,赌逍遥阁的杀手能否拿到人头。”
聂九歌挑了挑眉:“否则?”
“当以十倍奉还筹码。”
“噗,这一旦失手,岂不是血本无归?”
“这便是重中之重了。”乐有初晃了晃折扇。
聂九歌狐疑道:“没失过手?”
乐有初笑着摇头。
“长安乃天子脚,官府为何不治?”聂九歌顿了顿,又道:“若要杀的人,是那官员如何?”
“这也是逍遥阁的底线,不染朝员之血。”乐有初道:“逍遥阁的威名也就混迹江湖中人耳闻,官府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也不敢插手,怕惹祸上身。”
“……那还真是逍遥。”聂九歌笑:“还有呢?”
乐有初抿了口茶:“无非是帮忙打探些江湖朝堂秘事咯。”
“卖消息?”
“可以这么说。”
“容我思忖思忖。”聂九歌回身拿出一个算盘,将算珠拨打得“啪啪”响,良久,抬起头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道:“若往最低了算,一年里头即使只来十个主顾,也是只赚不亏。若往高了……不对啊,我看不妥。”
“如何不妥?”
聂九歌缩了缩肩膀,神情浮夸道:“里边的杀手都这么厉害,背后的主子想必更胜一筹,若是那人鸢肩豺目,凶神恶煞的,一听我要买下他的地盘提刀便要斩我,买卖不成反倒赔命一条,这可得不偿失。”
“那你倒是多想了。”乐有初被他做作的表情逗乐了,笑道:“背后主子是女子,长得如花似玉,不比你这儿的女子差。”
“……当真?”聂九歌看了眼乐有初,甚是不信任地摆手,“如花似玉,谁有我时安兄如花似玉?脱下战甲比女人还美,我若是女子,谁都不嫁,只嫁时安兄。”说着还朝何知许抛去一个媚眼。
正喝着茶的何知许突然狂呛了一下,整个脸窜红。
聂九歌连忙给他拍肩顺气,调笑道:“嘿,别害羞啊时安兄,逗你呢。”
“是吗?”乐有初勾唇,双手交叠杵着下颌,道:“何兄说不准还真喜欢你这款呢?”
这下轮到聂九歌呛到了,直接把茶水喷了出来,溅了零星到罪魁祸首手上。
“胡诌八扯什么鬼话?”
乐有初脸色一沉,聂九歌立即取出手帕起身替她擦拭,笑道:“失误,失误。”
“还是说说正事。”聂九歌坐回自己的位置,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既然说这背后主子是个柔美女人,想必手无寸铁,还找我作甚?直接绑主夺地岂不两全其美?”
乐有初没好气地看向他,道:“百余家分店,全绑?再说,女人就一定手无寸铁?”
“百余家分店!?”聂九歌眼睛一亮,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比了个大拇指,露齿笑道:“还真是大生意啊,你找对人了。”
“午时启程,同我们走。”
“行。”聂九歌打着哈欠道:“我再补补觉,给你俩备的阁室让春香姑娘带你们过去,洗漱完便可用膳了。”
此处隔声甚好,推门而出便是廊台,凭槛赏曲多出几分诗意,戏台下座无虚席,看客被花旦演绎出的剧情感动得潸然泪下。
何知许前脚踏出门槛,又侧身递给他一个玉簪,道:“明昭,这个给你。”
聂九歌接过手端详了几番,笑道:“这簪子做得倒是精巧,时安兄是在哪买的?”
何知许面上闪过一丝紧张,道:“洛阳城……随手买的,看着与你相配,便买了。”
聂九歌捏在掌心,朝他盈盈一笑,道:“哦,谢啦,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
……
穿堂风掠走弥漫满屋的水雾,屏风后哗啦啦的水流声悄止,一截素白的指头将椅上的白杉勾走,衣摆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即被揽上肩头。
正拨弄腰带之际,半透色山水墨画的屏风前隐约多出道黑影,不声不响地鞠了一躬。
乐有初拾起折扇,走到书案前,头也不抬地问:“宋嵇,事情办得如何?”
宋嵇道:“回主子,捉到一个活口。”
乐有初提笔的动作一顿。
今早跟在马车后头的人能被轻松甩开,想来不足挂齿,而宋嵇是她的得力干将,派出去的人怎么可能连几个小卒都能落手?
她抬眼,问道:“怎么回事?”
“暗卫接到任务后,将其追截围堵于一座荒庙中,刺客见其挣扎无果,便服剧毒自戕身亡,其间一名被打断腕骨,服毒未遂。”宋嵇顿了顿,道:“此人身患哑疾。”
乐有初眉头微蹙。如此有备而来,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想,这伙人与昨夜那伙人完全不同一伙,说明今时今日至少有两伙人在追查她的踪迹,眼下形势愈发凶险了……
“杨大夫怎说?”
“哑疾也是毒性所致。”宋嵇抿唇道:“目前据追迹推论,这伙人的逃亡方向当是……南边。”
长安居北,金陵居南,截然相反的方向。难道是姬王派来的人?乐有初稍一思量,道:“人先押至关竹,不急着动刑。”
“是。”
阁门被叩了两声。
“乐公子,膳食皆已备全,可以用膳了。”是春香姑娘的声音。
门内的黑影已失了踪影,乐有初走过去开门,莞然道:“多谢,现下是几时了?”
“巳时七刻,公子不必言谢。”春香道。
乐有初埋在眼睫的眸色倏然一沉,以折扇挡住她的去路,挑眉道:“姑娘,你这衣摆是?”
春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鹅黄色的衣摆下血迹斑驳,她有些惶惑地抬眸,不解道:“怎么?”
乐有初摇了摇头,笑得人畜无害:“方才以为落了只飞虫,细看才瞧出是绣了朵红花在上面,姑娘莫要害怕。”
“无碍。”
春香埋下头,径直走去,踩在木质梯间的脚步声在此刻犹为刺耳。
乐有初立于原地不动。抬首观望了一番,这楼里半晌间变得古怪,唱至一半的曲子陡然收声,站在廊台似能听到簌簌风声。
聂九歌在一楼席上冲她招呼,道:“还在上边做什么?用完膳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