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方晴,乐有初照常起早,她在院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不远处,那个男人一手扶腰,一手扶墙,走得小心翼翼,眼睛时不时往何知许的屋里头瞅。
大早晨谁出现在这都不奇怪,但聂九歌就是那个例外。
乐有初手抵着唇,“咳”了一声。
聂九歌一惊,猛地回头,腰一闪,“嘶~哎哟我的天——”
乐有初道:“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聂九歌一脸慌张,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决定反守为攻:“姑奶奶,你你你躲我后边做什么!”
“谁躲谁呢?”乐有初笑了笑,“这些天也不露个头,给我老实交代!”
聂九歌躲开她探究的眼神,扭身就要走:“哪有……我只是…不舒服罢了!”
“站住!”
乐有初轻功一跳到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勾唇道:“何兄已经自请到西庭出任务去了,没个六年九年的,怕是不打算回来了,难道与你有关?”
聂九歌皱起眉:“时安兄居然走了?不对……不可能!他都没同我告别!”
乐有初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该不会还不知道何兄的意思吧?”
聂九歌抿了抿唇,埋着头,道:“那日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那春药如此烈性,烧得我脑袋昏沉,忍不住就让时安兄帮了我一把……他不会真生气了?”
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起来,怒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时安兄指定讨厌死我了!这都怨你!”
“啊……?”
乐有初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这敢情还是聂九歌主动缠上何兄的?
她用关怀笨猪的眼神看着他,心中倍感无奈,道:“你……真不知道何兄是什么意思?”
闻言,聂九歌立即恶狠狠地瞪着她,道:“还能有几个意思?他肯定恨死我了。”
乐有初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摇了摇头。
她决定被无奈地气死也要做个好人,沉声解释道:“何兄以为你在生他的气。”
“我怎么可能生时安兄的气?!他可是救了我的命!不然我就要死了!”
聂九歌一脸不可置信:“再说,分明是他几日没来寻我,平日他忙完了,都会给我带些外头的吃食回来,这几日连个人影都不见了。我正寻思着……去道个歉来着。”
乐有初一个指节弹在他额头上,无情道:“滚。”
“欸!你先别走啊!”
聂九歌情急之下冲上去抓她袖子,连髫上的玉簪都给晃落了下来,“时安兄真走了?不会吧?没他在我要无聊死的!不行,你快点把他调回来!西庭那边什么也没有,太阳那么晒,几年后时安兄指不定黑成墨水了。”
乐有初回首,瞟了眼地上的玉簪。
“聂明昭。”
“干什么?”
“那把玉簪是何兄送你的?”
聂九歌连忙捡了起来,嘿嘿一笑,举到她面前显摆,“好看吧?”
“是啊,好看极了。”乐有初冷笑道:“毕竟是何家人祖传下来只传给过门媳妇的宝贝。”
“啥……?”聂九歌僵在了原地。
范妙打开厢门时,就见着他手里捏着一根玉簪,满脸魂不守舍地杵在一颗杏树下。
她问:“这位公子,请问府上王妃在哪?”
聂九歌什么也没听见。
范妙只觉着这人真奇怪,一瘸一拐地问了几个府中下人,指了路才到书房。
进了门,范妙作势要跪下,“参加王妃。”
乐有初还正研着磨,“瘸腿跪什么!”
范妙一时有些局促,站起来愣了愣,道:“我过来谢过王妃。”
“坐吧。”乐有初睨了她一眼,“要走了?”
范妙点头道:“该走了,不然府中该是要担心了。”
乐有初掰着手指头,笑道:“范小姐莫不是说笑,范靖远那货十个小妾,六个姨娘,三个嫡女,一个嫡子,四个庶女,他担心得过来?”
范妙没什么表情。
她正是小妾生出来的庶女。
乐有初说得有些讽刺:“想不明白,范靖远一个平平无奇五品小吏,居然养得起这么一大宅子的人。”
范妙此时却不像昨晚那般莽撞了,看着她淡淡道:“王妃有话直说。”
“我就说,果然傻子才是最精明的。”乐有初“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心机藏得再深点,怕是这世上就没人能瞧得出来了。”
“王妃不正瞧出来了么?”范妙微微一笑。
宅院暗处流的血不比皇宫的少,自然是装聋作哑来得自在。
她也没想到会遇到伯乐。
确切地说,该是能让她逃离那座血宅的救世主。
她道:“就冲王妃昨夜的举手之劳,想问什么直接问了就是,我必定知无不言。”
乐有初把玩着折扇,轻飘飘地问:“范小姐,你是想让你爹死么?”
“岂止?”范妙的眼睛倏尔黯了,一字一顿满是憎恨的味道:“我想让整个范府沦陷。”
“果然是个疯魔。”
“王妃不也是同类么?”范妙道。
乐有初摇头,道:“是吃人的恶鬼。”
“那正好,疯魔恶鬼是一路,共沉沦。”
乐有初看了她两眼,垂下眸,淡道:“我不知道你与范府或是范靖远之间的矛盾,但你既然寻上了我,想必早有准备?”
“王妃是想对付离王吧?”范妙道:“范靖远背靠离王,我的东西虽然掰不倒离王,但让他头痛几日还是很好办的。”
“那么…五日之内,将范靖远贪污河运、走私赋税与嫖娼的账目,受贿假案诉讼的证据准备好。”
乐有初勾起唇角:“范小姐等的是这一天吧?”
范妙笑道:“三日内,必定呈至府上。”
“真是好奇。”乐有初淡笑道:“范小姐如此聪明,一眼就看得穿我的心思,倒叫我怀疑范小姐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内幕?”
范妙坦然自若,道:“我是安南国人,我娘也是安南国人,怎会不认识公主殿下?”
她在太子生辰宴上就将乐有初认出来了。
乐有初稍显意外,笑道:“真是缘分。”
“想来应该再道声谢的。”范妙看向她,眸中满是灼热的真挚,道:“多谢。”
乐有初挑眉:“这次是谢什么?”
范妙道:“我娘是洛阳城仙浮阁的歌姬,王妃帮过我们,但应该是忘了。”
“仙浮阁的歌姬?”乐有初眸光一闪,倏尔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娘难道是……黎九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