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的尽头是疯狂。
她像街头得了失心疯的小混混,对着一片鲜血淋漓笑得花枝乱颤,对着一张可怖的人脸笑得如沐春风。
“姐姐,我是庶女,但我娘不是贱妾。姐姐的眼睛可真好看,可谁让你戳我娘的眼睛呢?”
范妙捧着她的脸,带着婉惜的语气,道:“若不是怕你就这么死去,我真想把你这条污蔑我娘的舌头割下来。”
大小姐也几近癫狂。
她最骄矜的脸,就这么毁了,连同她的眼睛,已经葬入了地狱,她的肉体受尽折磨,灵魂也正被无边地摧残,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变得无比狰狞,还有范府,还有一线希望,至少……至少杀了范妙!
被仇与苦无尽冲刷,她晕了过去。
老太太近乎凄怆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敢想,平日里最是安静处处能忍的庶女,竟是一只披着羊肉的凶狼!此刻的她半点也不心疼那个被毁容的孙女,她更担心自己的要面对的是什么。
若大小姐是对黎九康出言不逊过,还因为一些芝麻大小,无伤大雅的事戳了黎九唐的眼睛,倒是没什么大碍。
但老太太做的可太多了,用膳时一定要黎九唐这种贱妾跪着伺候,偶尔还会因为看不顺眼,不管是寒冬腊月或者烈日炎炎,定要叫她在院中跪上几个时辰,恃强凌弱似乎能给她索取无限的快感。
她还是懂一些进退得失,在这种时候该求饶就求饶,不像大小姐那般胆小脾气硬,她能伸能屈地支棱着佝偻的身躯跪下,哀声道:“妙儿,祖母……祖母做错了,以前是祖母不好……妙儿大发慈悲,放过祖母吧……”
乐有初冷笑了一声。
范妙勾起唇,把刀擦干净了。
她回身,淡道:“苏公子,劳烦借我把剑。”
苏景钰早已呆住,任她取走佩剑。
剑一脱鞘,范妙直斩她的膝盖骨,一双老寒腿还解不了她心中怨气,她将剑恶狠狠扎入她的大腿,毫不留情地贯穿到底。
“祖母该感谢自己是个老人,否则,我今日必将抽了你的筋骨。”范妙道。
老太太被疼痛麻木了神经,再次晕了过去。
乐有初替她抚掌,笑了。
“范小姐与我是同一种人。”
“什么人?”
“疯魔和恶鬼,的确该共沉沦。”她道。
范妙是美,书香文弱清秀之美,她拔剑提刀时亦有淑仪,端庄的影子是黎九唐,疯狂的本体才是她,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擦净了剑身,收回剑鞘,丢还给了苏景钰。
乐有初道:“把人带回去,留口气。”
暗卫点头应是,收拾了残局。
乐有初回首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苏公子,王府不缺柴房,若是不嫌弃,在王府做好菜端过来就是,七八里路程不必来回折腾。”
范妙方才站得太久,腰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退后了几步坐下,闻言狐疑地看向他。
她一直以为这些菜肴都是府中下人做好的,每次端来还都冒着热气,居然是苏景钰亲手做的么?她不太敢信。
苏景钰冷笑了一声:“谁给她做了。”
乐有初才懒得揭破他。
这一日日火急火燎地赶出赶进,几次差点撞着府中下人,还否认不就是心虚么?
入夜,又有人不问自闯屋门。
正是聂九歌。
“姓乐的!”这妥妥是来算账的语气。
乐有初正写字的手也抖了一下,笔墨晕糊了字,“啧”了一声,把纸捏成一团丢到一旁,这才抬起头。
“说事。”
聂九歌怒气冲冲地拍她桌子,手指着她的鼻尖,咬牙道:“你居然骗我!”
“你指哪件事?”乐有初好整以暇地看他,斜靠到椅背上扇起了扇子。
“你!你骗我时安兄去了西庭!还害我……”聂九歌气得磨牙,“害我四处寻人教我识我几个字,手都要写断了!”
“哦?”乐有初挑眉一笑:“你原谅何兄了?”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聂九歌犹自嘟囔着,颓废似的坐了下来,“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
“那簪子呢?”乐有初问。
“时安兄说在洛京买了一个簪子,他给我拿错了,但看着与我相配,便没有再要回去。”聂九歌眉头一皱,怒瞪她:“我就知道时安兄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天天的胡诌八扯,害我纠结了这么多天。”
“怎样的人?”乐有初冷笑,“喜欢男人的人?”
“时安兄那般英武,自然该是喜欢女子的,总会喜欢男子?”
聂九歌想了想,又道:“时安兄一定是个好丈夫,总之,不可能喜欢我,我和时安兄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是十几年的蓝颜知己,不可能的…不可能!”
“不可能?”乐有初想打他,但控制住了,循循善诱道:“那他若是不喜欢你,喜欢别的男子呢?”
聂九歌眼睛瞪得老大,“不会!”
“这可不一定。”乐有初勾唇道:“何兄喜欢的男子,我可认识,这次不骗你,骗你必将五雷轰顶。”
“什么?”聂九歌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时安兄还真有心悦的人,还是个男子,虽然他对断袖之风向来没有偏见,可怎么看…时安兄都不像啊。
“他喜欢的那人,又白,又美,声音……很好听。”乐有初摇着折扇沉吟了半晌,补充道:“这几年何兄就是在追求他,那人不乖也幼稚,但何兄就是宠他,比宠你还宠他,一有空就要去寻他,带着最好吃的吃食给他,吃饭会先给他盛饭,也会给他剥蟹,虽然他也给你剥,但只是因为你们是蓝颜知己,要知道,何兄对谁都很好,但他最是心悦的,还是那名男子。”
聂九歌听得瞠目结舌,愣了许久。
他知道的,时安兄一直很好。可当他得知这份好不是独属于他时却莫名有些酸楚。
他还真信了乐有初的鬼话,问道:“那名男子,不喜欢时安兄么?”
乐有初摇摇头,又点头,道:“以前他没发觉自己的心意,近几日似乎有些开窍了,你没看何兄近几日都不在府上么?说不准两人真就成了。”
聂九歌站了起来:“不行!”
“怎么不行?”乐有初盯着他头上的簪子,道:“届时,你还得把那何家传家宝还给何兄心悦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