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妮儿来试工了,双方都很满意,虽说对于廖凤的苛刻不讲理山妮儿有点不舒服,可是她忍了,她知道这个大姐在这里待不了几天。这样,姜水清算是暂时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个山妮儿没多长时间就让岳母娘喜欢上了她,每天脸上带来了喜色,听到大家说话,她总是想掺和几句,尽管她呜哩哇啦手舞足蹈没人明白她的意思,可足以说明她心情高兴。看来过去廖凤在的时候娘是多么的压抑。
姜水清去了大队部,和支书汇报了关于他们生产队包产到户的打算,支书听了吓了一跳,“水清,你们这么弄恐怕不行吧?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只要是运动一来,不管是谁都得执行。弄不好就会被当成先行反革命给抓起来的。”
“老支书,你说的那还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啦!就算是上头不同意,肯定不会因为这事儿把我抓起来的。文化革命过去都四五年了,不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再说了,现在不是提倡建设法治社会吗,就算是我错了,也不止于此!”姜水清觉得支书是老思想,太落后于形势。
“水清,我知道你的想法多,也知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支持你。我建议你还是自己到公社去找代主任吧!”
“中,反正代主任问起来你就说我给你汇报过了!”
姜水清知道就会是这种结果,老支书虽然说是解放战争的功臣,可是在老家他一向是老好好,能为家乡办点好事儿就办,要是办不了绝不得罪上下两头。所以,从解放到现在他能够一直稳稳当当坐在大队支书这个位置上。
姜水清去了公社,把情况给代主任汇报了,代主任平时对姜水清一向是以兄弟相称,可是今天他听了姜水清的意思,马上就发火了,“水清,你这是要拆我台呢。上一次,因为你,我本来可以上升半级的,最后什么也没弄上,这一次又是我最关键的时候,你还想让我错过这次晋升的机会吗?”
“主任,你别发火呀!你听我仔细给你说说我的道理,如果不是这样子,就当我没说。”姜水清嬉皮笑脸地 ,想淡化代主任的气性。
“我不听,你的大方向就是错误,这分明是要跟上面的政策对着干,我将来怎么向上面交代,你还是早一点死了这个心吧。对了,还有,那个煤矿,我正要找你说呢,恐怕也得划归公社所有,否则,下面地都分了,谁还能管得了这个煤矿呢!你回去大概算一下,看看划归公社,你们队里需要多少补偿!”
再下来姜水清说啥代主任也不听了,弄到最后,代主任干脆找了个理由,将姜水清晾在了那里。此后姜水清又去了几趟公社,代主任都躲起来不见。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姜水清知道看来没有希望了,除了分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还不到七月,大学就放假了,这一次廖朤没有让姜水清去汽车站接她,而是自己背了一个大挎包走回家的。进了门,看到一个小姑娘,她就心里一惊,“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山妮儿也很纳闷,她知道这个家里有两个妹子,一个在省城读大学,另一个每周末回来一次。可是现在也不是放假的时候,这个女孩多少有点小洋气,她会是谁呢?“你是廖朤姐姐吗?”山妮儿怯弱地问。
“你还知道我名字。你在这里干啥?”说着她就扔掉挎包,跑进堂屋里去,看望自己的娘亲。她发现娘的精神好多了,似乎脸上的肤色也红红润润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后面扎了个发髻,还用发网挽了。
她拉着娘的手,亲来亲去,这时候,山妮儿进来,就说,“伯母刚睡着,这样你会把她弄醒的!”
“要你管?”廖朤觉得这个闺女这么多事儿。“你就是家里新来的保姆?”廖朤大概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太年轻,太不像保姆的山妮儿应该就是水清哥电话里说的那个保姆。
“嗯。”
“你几岁了?”廖朤松开娘的手,她也不想打扰娘的休息。
“过了年十九!”
“才十九岁,还是虚岁,你会伺候人吗?你会做饭吗?你穿的这些衣服都是我姐的,对吧?”这个廖朤今天不知道咋了,怎么看这个山妮儿都不顺眼。“我哥呢?”
“我怎么会知道?”
“家里还有谁?”
“还有两个外甥,上学去了!”
“还没放假吗?”廖朤觉得好奇怪,似乎她回来水清哥不在家,这里有点儿不像是自己的家。她从家里出来,到学校去,这里她认识晓芬,实际上她直觉认为水清哥可能会在这里。到了小学校,见到了桃子在那里,她很高兴,就说,“桃子姐,你也来这里玩?”
“老三,你放假了?”桃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热情地问候。
“晓芬姐呢?”这两个人各说各的。
“去公社了!”
“不晌不夜地去公社干啥了?”她话音刚落,见到另一位小年轻进来,看样子和她年龄差不多,可是她又不认识,反而是桃子说,“麦老师,下课了?”
“桃子,这些孩子真难管,我算是服了!”
“桃子姐,他又是谁?”廖朤感觉到这里变化挺大,和她过年走的时候几乎变了个样。
“这个女孩儿是谁呀?也是来代课的吗?”那个被称为麦老师的男孩儿说。
“什么代课不代课的!”廖朤不高兴了。
“老三,这位是代晓芬姐在这里上课的麦老师。”
“那晓芬姐不回来了,调到公社上班了吗?”
“不是,她不是马上要生了吗,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回来教学了!”桃子还是那么礼貌。
“桃子老师,她是谁?”麦老师看到这个女孩这么霸道,就小声问。
“桃子老师?”廖朤就很惊讶。
“对呀,桃子也是我们这里的民办老师,咋了,不对吗?”那个男孩调皮地笑了一笑。
“麦老师,这是姜队长的妹妹廖朤,还在大学上学呢!”桃子总算是得了个机会介绍。
“廖朤,大学生,久仰久仰!”那个男孩儿伸出手来想和廖朤认识一下,可是廖朤根本不正眼看人家一眼。一甩手,走到门口,她问桃子,“我哥没来这里吗?”
“这儿是小学校,你哥怎么会来这里呢?”桃子也觉得奇怪。
“哼,”廖朤有点失望,可是又觉得很不服气,不知道她哼一声是对桃子呢,还是对那个麦老师。
就在廖朤在村子里来回找姜水清的时候,他却是回到了家里。在村头他碰到了邮递员,接到了一封平信,看了抬头,应该是医学专科学校附属医院的专用信封,他知道肯定是吴碧霞的信。他已经期待这封信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她的信,偶尔也打过几次电话,每一次都说她不在,这让姜水清很是奇怪,过去这个吴碧霞那么黏他,现在突然也不联系了。过去她黏他,他心里有点烦,可是现在他开始有点那个感觉,如果不能及时收到她的挂号信,心里反而是不安。可是突然之间,她的挂号信却断了。有几次,姜水清曾经打算回城里去看看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那次见到小美夫妻俩的时候,听说了一点儿消息,这样看来吴碧霞一切都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不再跟他联系。难道她变心了,有了男朋友?姜水清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今天收到她的来信,尽管是平信,可是他并没多想,赶紧回到自己屋里,用剪刀拆开信封,抽出里面叠得像个面包似的信笺,姜水清翻看了几次,才找到打开的方法。他摊开信纸,密密麻麻写了三大张。他先是简单地扫了一遍,心里就觉得相当的失望,因为信里明确告诉姜水清,她,吴碧霞,在姜水清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人已经在了非洲,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姜水清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有多远!
然后,姜水清二次仔细阅读这封信,每一行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姜水清开始懂了,看来这里面产生了误会,才会导致这么长时间吴碧霞不和他联系。信的最后,吴碧霞是这样写的,“水清,我过去爱你,现在爱你,将来依然爱你。只是你妈妈说的很对,爱你就应该给你自由,爱你就应该让你幸福,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个漂亮的龚明,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能做的就是给你祝福。等我两年以后援非回来,我希望那时候能够见到你,亲口给你送上我的祝福!”
姜水清能够想到这期间吴碧霞和自己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这里面还卷进去了另外一个受害者龚明。虽然她不是完全的受害者,但是她应该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秘密。姜水清觉得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当面把事情给龚明说清楚,否则这样对她也不公平。这一切他愿意自己承担,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亲妈搞出来的,他没办法,妈妈这样做,也是出于对于儿子的溺爱,可是这样造成了几个人心里不得安宁。想到这里,姜水清心底相当痛苦,他觉得他是有罪之人,伤害了吴碧霞的感情,同时也浪费了龚明的时间。
门开了,一股风进来,“哥,大白天你关门干什么?”
“老三,你已经回来了,这么早?”姜水清也吃惊,突然之间,廖朤怎么就出现他眼前呢。
“放假了,我不回家,还要住在学校吗?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大半天,问谁谁都不知道。”
“啊,有个公社的干部下来检查包产到户的情况,我送了他一下!刚进门!”
“我不信,你一个人进了屋里,关上门。说吧,肯定是在干啥坏事儿?”廖朤说话咄咄逼人,让姜水清心里不爽。
“老三,你回来了,你就帮助山妮儿干点儿家务,咱家里事儿太多了,人家一个人忙不过来!”
“哥,我还没问呢,你从哪儿弄了这个小美女在家里当童养媳呢,你看她新皮嫩肉的,能够在家里当保姆,叫谁看了也不会信?”
“老三,你不要一回来就给我胡搅蛮缠,我心里正发愁呢。没事儿,出去吧!”姜水清确实心烦,可是不是为了公事儿。
“哥,你撵我,就为了那个保姆,你撵我!”这时,廖朤哭了,哭着跑出去了。这一次,她真的伤心了,为什么她这么早就赶回家,不就是想早一天,不早一会儿,见到这个姐夫哥,这个男人吗,结果他给她的回报就是这么一顿臭骂,她委屈死了。
她从家里跑出来,没有目的地朝山上跑去,开始她想到爹坟上去,可是到了岔路口,她改变了主意,朝着岭上村跑去。她的下意识里,她认为这个姐夫哥肯定和过去她回来时不一样了,都是那个小保姆惹的祸,肯定是那个小保姆勾引了姐夫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越是这样想,廖朤就觉得越伤心,越伤心,她的步子就迈得越快,她认为,大姐肯定知道这里的发生的一切。甚至她还构思着大姐可能也是因为看不惯这个才会离开方庄村的。
廖朤到了大姐家,进了大门,发现这里的一切她都不认识了。她退出来,看看门楼,没有错,二次进来,可是,她明眼看到正屋过去是又黑又矮的瓦房子,如今成了又高又大的大屋,正门上面还有一个大方窗,虽说不是一层楼,可是那也是二层可以放粮食的地方。这种情况,只有过去他们廖家才有的气派。原来那个角落里用麦秸秆盖住的小厨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间厦子屋,并且窗户一下都是砖垒成的。大姐家里鸟枪换炮了,看来自己这个大姐夫在煤窑上没少赚钱呀!
“大姐?”进了院子,廖朤叫了好几声,没人答应,她干脆直接进了屋里,同样,一个人没有。她就知道大姐可能是去地里干活了。她想回到屋子里,可是一个新房子,总觉得有点瘆人,可是外面,一个大姑娘家,又不是本村人,叫人看见该说啥呀?这时候,她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他刚认识的,“你不是廖朤吗,怎么一下子跑到我们村来干啥呢?”
“你家是这个岭上村的?”廖朤也觉得太巧了,刚认识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快又碰到了。
“对呀,我家是这个村的。你来这里是找人?”那个麦老师这时候多少有点激动,不会是刚见过面来找自己的吧?
“我姐夫家是这里的,他叫亓步统。”
“啊,知道,你说是亓老夫子家吧?”麦老师很热情,不过他把亓步统当成了他爹,说成了亓老夫子。
“我姐夫叫亓步统,我不知道他还有绰号!”廖朤听到说老夫子多少有点疑惑。
“要不,先到我家里坐坐?”麦老师不管那么多,只是提议说。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我姐她们回来!”
“走吧,我们村这么小,三步路,就到了!”说着,廖朤还是跟着毛老师去了他家。说是很近,可是山上的村子,每家每户距离都很远,几乎都是相对独立的。走了至少有十来分钟,才算到了,廖朤就有点后悔到这里来。
到了大门口,麦老师家门框上贴了一副大红对联,廖朤看到上面的字儿,一个不认识,她顿了一下,麦老师看出来了,就说,“啊,忘记给你说了,我们家是穆斯林,这是阿拉伯语!”
“那是啥意思呀?”廖朤还真是好奇。
“五谷丰登那一类吧!”不清楚毛老师是随口说的,还是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进了家门,廖朤就不往里面走了,外面大门看起来还算气派,或者说过得去,可是进了里面,只有三间上屋,还是那种非常古老的,老得房顶的瓦都长了老高的瓦松。
“就在这里坐一回儿吧!”廖朤自己找了个木墩坐下来,不过她环顾一下院子,倒是修得挺整齐的。因为东西南向都没有房子,院子就显得特别大,所以廖朤还专门找了一下猪圈,可是她没有发现,这一点和方庄村不一样,好像家家户户猪圈都会在进门的左侧。
麦老师进厨房,一个和大姐家里那个老厨房一样低矮,端了一碗凉水出来,“喝口水吧!”
廖朤没有接,毛老师就顺手放在了一个石桌子上。这时候,大门外听到大姐叫喊的声音,“俺家廖朤在这儿吗?”
听到声音廖朤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跑到门口,见到是大姐,也顾不得跟人家打招呼,就走了。
隔了一个晚上,廖朤自己回来了,进了家门,抢先和山妮儿打招呼,笑眯眯的,甚是和蔼可亲,“山妮儿,我哥呢?”
山妮儿知道这个廖家老三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就努努嘴,那意思是在他屋里。
廖朤跑进去,顺手带上了门,然后也不顾姜水清正在写东西,直接上来拥进了姜水清的怀里。姜水清毫无思想准备,想骂一顿,可是他知道外面山妮儿会听到,就用力把廖朤推开,可是这闺女是下定了决心,双手抱住姐夫哥的腰,无论怎么推她都无动于衷,于是,姜水清就不动,她愿意抱就让她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