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酉时正
芙源殿内
阿云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一一取出里面的如意云纹花盘子,放在小方桌上。
瞬间,殿内便一阵的饭香味袭来,夹杂着刚出炉的热乎的糕点香甜味,竟奇异的相合,更加色香味俱全起来。
“郡主可歇下了?咱家刚从宫外回来,首辅大人托奴才给郡主送些刚做出来的糕点,解解馋。”
白芍忙回道:“郡主还未歇下,奴婢去叫她。”
“不用了。”话说间,尉迟鹭已经抬脚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向穆兼章说道:“劳烦掌印了。”
“不妨事。”穆兼章轻轻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糕点说道:“吃些吧,首辅大人听了郡主的事情,心有不安,咱家便是要过来看看的。”
“让外祖父担心了,建平无事,也劳烦掌印跑这一趟了。”
“跑这一趟的人又何止奴才?”
尉迟鹭刚要坐下的身子愣住了,转头看了过来,玉白无暇的小脸蛋上,还有细微可见的巴掌红印,似一块上等的斐玉中间有了裂痕一般,颇有瑕疵。
面上的妆容已被洗净,额间的那一抹妖艳的花钿散去,只余白白的一片肌肤,凝华如霜,似窗外的皎皎白雪,冰清玉洁。
显露出的一点美人痣,墨色带浓黑,与雪白的肌肤相衬,仿若点睛之笔,纯净而诱惑,优雅而大方,微微转动不解的桃花眸之间,便是万千容华的风姿。
她还未明白掌印这句话的意思,就忽而看到了站在殿门口,满面风霜而来的盛稷,心浑然一顿,僵住了。
他只这样站在殿门口,没有吩咐,也不敢冒然闯进来,庭院外的呼呼白雪还在飘来飘去的,逐渐淹没了整座庭院一般,全部覆上了一层冰雪皑皑,似粉装玉砌,银装素裹。
他穿着单薄,只这么一身宽大的衣袍在支撑着他身上的温暖,低垂下的洁白清秀面庞,就连长长的眼睫上,都沾染了几分雪白。
墨发盘起,额头清冷,鼻目高挺有神,朱唇薄红染脂,插上的那一根莲花白玉簪,更显着他那高洁清隽的气质,像个文人墨客一般,不说话,单单就站在那儿,便自带书香卷的气息,秀气起来,似乎连女子都不如他来的精致。
“你怎么来了?”尉迟鹭神色不自在的转了回去,扫了一眼桌子上最爱吃的糕点,霎时就没有任何的胃口了。
穆兼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盛稷一眼,修长的指节抬起,动了动,像在向小辈招手一般,说道:“进来吧,别站在那儿了,外面天凉,也不能让郡主染了寒气去。”
盛稷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抬脚走了进来,冻的脸色都白了起来,说:“多、多谢掌印大人。”
白芍与白芷二人看了过来,低身行礼,“见过盛校尉——”
“不必…多礼。”他声音有些低哑,一出口便是满满的寒气之感,似乎是因着在雪地里面待的久了,也变成白雪一般寒凉了。
白芍忙小跑过去,将殿门给关了起来,说道:“盛校尉,要不去窗格那儿待会吧?奴婢点了木炭,那儿暖和。”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多谢。”
又看向尉迟鹭,弯下身子向她行礼,低声:“下、下属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本郡主不是说了,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许进宫吗?”
“郡主好生说话。”穆兼章的视线转了过去,看着她有几分的说劝,更多的是长辈的一种说教。
尉迟鹭心有不平,刚想反驳他什么,就见穆兼章已然抬脚往窗格处走去,说道:“咱家冷,咱家过去烤烤火。”
白芍和白芷对视一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忙跟了过去,说道:“奴婢给掌印大人加炭。”
“那奴婢给掌印大人沏茶。”
一下子,这边的空间就只留给了他们二人。
尉迟鹭见想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穆兼章就已经走到一旁去了,不由的看向面前盛稷的目光更气了,冷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走了过来,距离她有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头回道:“奴是跟着穆掌印一起进来的。”
“那宫门口呢?”
“今夜是李行、邵鑫他们当职,奴便进来了。”
“进来作何?”
“见见郡主……”他的话一顿,抬起头来,果见尉迟鹭看向他的眼神泛着凶光,似乎他要是敢说什么不敬她的话,她就能亲手杀了他一般。
他微含苦涩,继续说道:“在宫内的处境,奴担心郡主,不放心,便过来了。”
“是吗?韩纪的伤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奴……”他微转身看了一眼窗格处的几人,见他们没有看他,才又转了回来,看她。
尉迟鹭面色一皱,低呵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掌印听见了也无妨。”
盛稷轻轻摇头,说道:“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怕郡主的芙源殿不安全。”
“麻烦。”尉迟鹭烦躁的落下一声,站起身来,带头进了内殿,冷沉:“跟过来。”
他眼眸诧异闪过,微怔了一下,提步跟了上去,喜意涌上心尖,怎么也止不住。
软榻窗格边
正在炉火前烤着火的穆兼章,将那细弱冷白的手收了回来,带上自己的小太监说道:“咱家先回去了,让盛校尉早些出宫,莫要多待。”
白芷正看着那烤火的细长冷硬的指节出神,忽而身子被人猛的碰了一下。
白芍碰了她一下,便低首行礼,“是,奴婢明白,恭送掌印大人。”
白芷心浑然一颤,忙回过神来,低声行礼,“奴婢恭送掌印大人。”
殿门再次被拉开,又再次被阖上,甚至风雪都来不及飘进来,就已然被阻隔在殿门外。
“你怎么了?”白芍转过身看白芷一眼,随意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内心有些紧张,“没什么,我们要进去伺候郡主吗?”
白芍拉过炉子旁的楠木梨花凳,坐了下来,说道:“不用,郡主带盛校尉进殿说话,自是有重要的事,我们不宜打扰。”
“好。”
“来,坐下烤烤火。”
“好。”
……
内殿
隔着屏风的软榻之上,尉迟鹭坐了下来,抬眸瞥向他,道:“现在没有人了,你说吧。”
盛稷低垂着脸,神色间具是恭敬,低声说道:“奴找了几座死士的杀手楼,无意间窥探到了鬼钰楼的秘密。”
“哦?”尉迟鹭坐直了身子看他,有些好奇,“是何秘密?”
他抬眸看向她,说:“鬼钰楼的楼主叫“鬼钰”,据说武功高强,是个男子,他善用密药入毒,毒性强烈,解药难求,只能等死。”
“男子?”尉迟鹭神色顿了顿,忽而又连想到让他陷害鬼钰楼的事情,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说……”
“秋猎时,在武夷山刺杀郡主的刺客中,其中便有鬼钰楼的楼主——鬼钰在。”
“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最会伪装,就算他再次出现在郡主您的面前,您都很难认出他。”
“您让奴派人刺杀韩纪,以让鬼钰楼陷入陛下的猜疑之中一事,奴便借用了他这个“楼主”的身份。”
“不对!”尉迟鹭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扯住他的肩膀视线直迫着他问道:“先前……先前我们便知道皇商南宫钰乃是鬼钰楼的人!现下,照你的意思来看……这…南宫钰与鬼钰……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盛稷惊愕的抬眸看向她,因着她说的这些话而感到震惊,忽而便撞进她那纯粹又猜疑的目光之中,心就跳的有些快了。
那右手臂处被揪着的细微痛感,酥酥麻麻,是说不出来的意动与遐想。
她此刻在猜测南宫钰的身份是不是鬼钰,而他此刻,心里想的尽皆是她。
二人心事不同,这殿内的温度逐渐高了起来,一时之间,竟也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