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思河是聪明的孙子,一见事不妙,立即转舵,擦着油腻腻的嘴巴说道:爷,我爸胆子大吗?随你了吗?
韩大胆儿搓了一下嘴巴和下巴,说:你爸——还行。主要是你爸他们小时候,虽然咱们家还是挺穷的,可我和你奶没让他们吃过苦。哪怕我俩吃糠咽菜、喝粥溜缝儿,总要保证他们有糖球儿含着、有白面馒头吃着。老人的心,都是朝下长的。要不人家总说我和你奶护犊子呢。
童雨婉眼里竟然充盈着泪花,她苦笑着说:不护着,行吗?那个时候,过的那是啥日子啊——不提了,都过去了。现在咱们的日子,天天像过年,想吃啥就来啥。大孙子,你还有啥不依足的?
“和过去比,那就一个地上一个天上,还有啥不依足的?要是搁过去,想多吃点儿好的,都得花一百个心眼儿去琢磨,废脑细胞啊。”
韩思河刚要回答,韩大胆儿半道儿却接了话,打乱了童雨婉的思路,她立着眼睛说道:
“你那脑细胞也都是干瘪的!本来不想提过去了,你欠欠儿的瞎插一杠子,显你能耐呗?以后干啥都自己起头儿啊。好,大孙子,那我就讲讲你爷咋长个吃心眼儿的事儿吧……”
“你是埋汰我没够儿啊。为了孙子,我豁出去了。”韩大胆儿说完就是一捂脸。
接着,童雨婉又讲了韩大胆儿吃饺子的“埋汰事”——
还是以前过穷苦日子的时候,只有来客人、有帮工或者是过年过节才能有饺子吃。有一次,韩大胆儿去帮一个亲戚家干活儿,穷啊,还好面子,又缺白面又缺肉的,凑来凑去,一共只包了两盘饺子。六七个壮汉,都是肚子里没有油水儿的家伙,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呢。其实,主人不是让大家往饱吃的,是当“菜”用的。而韩大胆儿为了多吃饺子,开始耍手腕儿了,早就动起了歪心思。两盘饺子刚出锅端上来,韩大胆儿手疾眼快夹起一个就扔进嘴里,因为很烫加上他夸张的表演,饺子在嘴里转了两圈儿又赶紧吐到盘子里,桌上其他人都看傻眼了——这他么么的是人干的事儿吗?更令人叫绝——不对,是叫苦连天的是,韩大胆竟然端起这个盘子,一边说“别坨喽”一边晃荡,把刚吐出的饺子就混在里面连他自己都挑不出来了。于是,在全桌人气愤的眼神中,韩大胆儿独自一人美美地受用了一大盘饺子,其他几个人分吃了另一盘儿。
估计是“韩大胆儿”的名头太过响亮,否则通过这件事肯定会被“韩吃货”给取代的。
“饺子的故事”很有意思,听过之后,韩思河更乐了。
童雨婉又说:你爷这辈子啊,就长了个吃心眼儿,人家是舍命不舍财,他是拼命都得吃。行,到头来闹了一个好肚子,不亏嘴啊。
韩大胆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有好吃的不上心,不是真傻子就是装傻子。胆儿小不得将军坐,胆儿小的饺子吃不着。大孙子,充分证明,你爷爷我是胆大心细人聪明啊。
韩思河:就是,胆子太小,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必须要退学!必须大胆地退学!
童雨婉双手一摊,瞅着韩大胆儿说:完了,他么么的劝反盆子了。
韩大胆儿呆若木鸡。
…………
袁月亮心里清楚,刘萍是不会很快就转过心里那道弯儿的,便加大了联系的频次,时常发发微信问候一下,并邀请到家里走一走。只是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务较多,刘萍没有抽出时间到月牙河来。
在袁月亮的授意下,袁野抽空儿开车单独带孟静到红楼市区看了场电影。孟静提出要回家看看,最好能在家吃顿饭,袁野没有同意,以合作社忙为由百般推辞。其实,他内心深处始终对孟国忠和刘萍有些打怵,小时候藏在心里“低人一等”的自卑感挥之不去。
回来的路上,孟静做在副驾驶上一句话都不说。袁野同样绷着脸,快到月牙河了,他才不得不开口问了句:你觉得今天这个电影怎么样?
“还算凑合。”孟静敷衍道。
“剧情呢?”
“东拼西凑。”
“演技呢?”
“装模作样。”
袁野:那——那影院视听效果呢?
孟静看了看袁野,没有回答。心里说:没话找话!
到家后,袁野没有把车开进院子,而是停在了大门口,意思是自己随时要走。
袁月亮发现二人情绪不高,赶紧拉着住袁野问:怎么啦?你惹着她啦?
“我敢惹她?没有。”袁野装出无辜的样子。
袁月亮:那铃铃——好像不高兴啊?你跟我说实话,要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袁野挠着脑袋,龇牙咧嘴地说:她想回家一趟,我没同意。
“啊?你傻啊?为什么不答应?”袁月亮气得直跺脚。
“我——我合作社忙。你看,电话又来了,我得走了……”
袁野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跑。
袁月亮:装吧,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手机连震动都没有,鬼给你打的电话啊?
孟静进屋后,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
袁月亮推门进来,先给她倒了杯开水,又搂过她的肩膀,笑着说:袁野这小子,刚接个电话,好像是育苗种子的事儿,急三火四地跑了。别和他生气,犯不上的……
袁野没有接到电话,快到村部的时候,才真的有电话进来,他一看来电显示,便停车在路旁喜笑颜开地说:喂……忙着接你电话呢呗……想来就来呗……我们月牙河老漂亮了,特别是夏天,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旅游的人——大鼻子他爹——老鼻子啦……
…………
斗智斗勇、软磨硬泡,韩思河以“惨败”而告终,极不情愿又毫无办法,开学后还得乖乖地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他并不是没有收获,而是思考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混”回个职高毕业证,对家里根本没法交待。
韩思河只能咬牙坚持,开始为自己在校学习生涯进行着倒计时。
一时间,村里头说什么的都有……
…………
客人还没有上来,“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里,杜红娟在细心地择菜,韩黑虎坐在一旁瞅着。
杜红娟拢了一下散在额头前的头发,说:我可又听说啦,咱家思河不愿意上学,袁野确实没做啥好豆腐。
“你这都听谁说的,有谱没谱啊?别是人家牵驴,说成袁野给拔了橛子,那咱们可冤枉他啦。”
“你管我听谁说的干啥?没谱人家能瞎说?对了,你总向着袁野说话,是啥意思嘛?”
韩黑虎被噎着了。
杜红娟把菜往盆里一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虫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黑虎:那还能怎么样?你让我去找他算账?
杜红娟:你啊,沉不住气。这么大岁数了再不能再出马一条枪啦。他姐是管咱们村旅游的,咱家饭店还想不想开了?
“那就——记着吧。早晚——会算总账的。”
韩黑虎假装咬了咬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