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孤独让姜万榆再次在电影剧院门口徘徊,但这次不是在决定是不是看场电影,而是在刚才出现了让他心动的一幕。那个梦中的身影出现了。尽管这个时令让人们裹紧了厚重的棉衣,但姜万榆还是一下子就确定了目标。他在想自己需不需要进去。
姜万榆今天本没有看电影的打算,可不知不觉却又来到这里,在他本打算返回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可能是她!姜万榆极力在心中否定,但又心有不甘。
那个身影随着她的伙伴消失在了电影院里,姜万榆想冲进去,却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拦了下来。
“票?”
仅仅一个字,便让姜万榆失去了追索的目标。他退了回来。
进去也是空欢喜……
有点沮丧的姜万榆没有离开,他选择了等待。
身影出现了,她混杂在散场的人流中,姜万榆跟了上去。
人流越来越稀,最后只剩下身影一人了。姜万榆加快了脚步,他想证实自己的想法。但他太轻率了,因为这样只能给身影带来恐惧,她不顾一切地奔跑,最终冲进了一幢民宅中。在姜万榆还在犹豫是否还应继续等候时,他却被几个从民宅里出来的男人扁揍了一顿。
误会解除的那一刻也为姜万榆带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关心。厂长把为姜万榆解决终身大事的权力交给了技术科管资料的大姐。
“你看库房那丫头咋样,模样是差了点,可皮肤白呀,将来能给你们家换换种。”
“开天车的那个丫头不错吧,就是个高了点,可人家不介意呀,将来可给你们家改改门风啊。”
什么又换种,又改门风的,不如明说,不就是嫌我又黑又矮吗。我高攀不上,行了吧,我弃权,行了吧。
姜万榆被这位大姐的热心气疯了,可他还不能任性地拒绝。于是相亲成了姜万榆业余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结果很不乐观。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丫头呢?”
多次的相亲失败终于让资料大姐想到了当初相亲的成因。
“哪个丫头?”
姜万榆一脸迷茫地看着资料大姐,心中暗想,在所有的相亲对象中,也没有哪个丫头让自己想过呀。
“就是你被揍的那个……”胖大姐的话说得很不通顺,可姜万榆还是听懂了。他的脸有点发烧。
“那丫头逃学,喝酒,吹口哨,还经常主动招惹男人。被她招惹的,都落不着好。就像科长……”
大姐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姜万榆看她的表情很奇怪。
“她……还跟科长有关系?科长不是有媳妇吗?”
大姐的描述确实让姜万榆很震惊,其实,大姐前面所说的信息让姜很兴奋,因为暂且不管女子的好坏,毕竟在两年多后,自己获得了那个女子的信息。让姜万榆震惊的是,科长一词的出现,这么说,自己在树林边所见的不是虚幻,是真的。
“科长倒没有招惹她,……谁知就被那丫头看上了。”
大姐一定也发现自己说的话对前任科长太不公平,于是赶紧向回收了收。
“要说,这丫头也怪可怜的。十二岁没了父亲,三个哥哥除了打架,没有一个管她的,按她自己的说法,她是想找个有文化的,其实,就是想找一个有……”
大姐突然卡住了,她可能是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儿描述。
“父爱!……她是我们厂里的人吗?”
姜万榆机敏地捕捉到了那个词,但他关心的不是父爱。
“干是干了几天,后来受不了约束,便自己走了。不过,她还经常来找科长。……怎么,你还真惦记她呢,不行了,人家现在已嫁了人。其实,就算不嫁人,我怕你也够戗……”
大姐做了一个绝望的表情,剩下的话留给姜万榆去猜想,
够戗?够戗什么?是自己会忌惮她逃学,喝酒,吹口哨,还是她嫌自己又矮又黑?她不是想找一个有文化的吗?自己就有文化。至于她逃学,喝酒,吹口哨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姜万榆自己开解着自己。
唉,只可惜,她嫁人了。看来,她不是自己的桃花运,那单同志说的桃花运是谁呢?他说,是明年的春天,那就等到桃花开时再说吧。
姜万榆突然有了放下的感觉。
原来自己就是想知道她是谁,现在知道了……可她是谁?她叫什么?唉,那还重要吗。她只不过是又一个三丫,她们都嫁了人。
自己曾经把她定义桃花运中的女子,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就如同三丫,她嫁了人,自己就把她那成熟而又略带青涩的身形与她分开了。也许那个身形根本就不存在,就像自己看到了岩壁上的女子,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毕业后的第三个春节假期结束了。姜万榆返回了工厂,当他经过那条冰雪尚未消融的神女河时,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今年可是你转运的一年,姜万榆在心中暗暗替自己打气。
工厂确实发生了许多变故。厂长被调走了,莫文也被调到了市内。工厂里的中层干部也换了不少。只有姜万榆的技术科没有太大的变化。
“老厂长被调到省里一家更大的厂子,莫文也跟过去了。其实老厂长也舍不得你,只是新厂长不同意你走,所以就把你留下了。”
单同志终于在工作间歇向姜万榆解释了这一切。
“其实,我也要过去,只是临走之前有件事……你知道,老厂长一直对你个人的事很关心。”
不知为什么,单同志没有把话说明白。这让姜万榆纳起闷儿来。
新来的厂长姓刘,样子和蔼可亲。也许是受了前任厂长的托付,他对姜万榆也是格外的看重。
“小姜,来了这么长时间还适应吧?”
对于新厂长的这种关切,姜万榆真是受宠若惊,他来不及答话,先把头点个不停。
“你看技术科还需不需要人手?”新厂长微笑着又问了一句。
姜万榆没明白过来。按理技术科的人已经够多了,可除了自己,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万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同时他看到厂长投来了赞赏的眼神。
工厂又忙碌了起来,而这次姜万榆终于体会到了科长临别时重复拍打肩膀的深意。
一个月过去了,姜万榆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顶替了科长的工作,却无人接替他的工作。为了那个下意识的摇头,他拚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夜晚也变成了他工作的时间,每天按昼夜计算,他的睡眠时间平均只有三四个小时。
刚开始姜万榆并没有料想到任务的紧迫性,当半夜被人从床上拽起,他还对这种侵犯人权的恶劣行为表示过愤慨,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的思维和脚步就无法停止下来。回寝室休息已成天方夜谭,最多是躺在马师傅工作间内的长椅上打个盹儿。工人是两班倒,而他则是随机器转,他不能离开车间,因为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需要他,因为他是这个厂唯一的大学生,人们对他的信任就像孩童迷恋自己的父母。
姜万榆终于感到累了,他倒下了,在梦中他念念不忘的也是自己的父母。
就在一个寒风已然退尽,桃花开满山岗的日子里,姜万榆荣升为柳东工程机械厂技术科科长。
“这是众望所归……”厂长欣慰地笑了,只有他心里知道,姜万榆的到来,与其说是机遇,不如说是预谋。当初老厂长不辞辛苦到市人事局挑人,就是看重了姜万榆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难怪他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姜万榆,只是这件事自己不宜出面,应该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才不会显得张扬。
管资料的大姐又充当了一回爽快人。
“老厂长有个小女儿,哪天我安排你俩见见。”
这个消息可让姜万榆吃惊不小。原来单同志说的话是事先编排好的。不知道这老厂长的小女儿会是个什么样子。
“原来人家想攀高枝儿呀!难怪!难怪!”
“我说技术科那么多人,怎么就让他当了科长。看来老厂长早有安排。”
“你别说,他和老厂长的小女儿还真般配。”
“我看不一定,也许我们科长还看不上她呐。”
“话怎么这么说?”
“你难道忘了陈秀玉,……”
“陈秀玉能看上我们科长?”
“当初看不上,没准现在就看上了。”
“可人家已经结婚了,科长他也得懂规矩啊,权色不能两全的。”
“也有例外,……”
“除非他是神仙。”
议论的话,有好听的,就有难听的,可陈秀玉和神仙的话,姜万榆没想好怎么归类。
相亲成功地完成了,姜万榆紧张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女方还是一个在校念书的大学生。这就意谓着,姜万榆要等到她毕业后才能完成男人娶妻生子的目标。
女方的父母对姜万榆很满意,他们担心将来女儿的学历太高,不好找到般配的男朋友。姜万榆的年龄大是大了点,可老成持重。最可贵的是外表不张扬,学历也般配。做父母的只希望儿女将来能安安稳稳地生活。除了这,他们还期待什么呢?
姜万榆原本要推托掉这桩婚事,不过后来在莫文的点拔下,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这桩婚事对他的重要性。——如果自己真成了前任厂长的女婿,将来自己也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莫文的新同事。
由于女方还在上学,姜万榆与她会面并不频繁。即便是一年中寥寥的几次会面,时间也是很短。那个女孩基本上不怎么与姜万榆对话,她总是安静地坐着,透过那一对厚厚的镜片观察着姜万榆。姜万榆总感到她的目光是冷冷的,即使在车站送行,面对姜万榆的依依惜别之情,也从没有改变过。
县里下了文件,说要向工厂放权——县里还会一如继往地支持工厂,只是未来的发展,应由工厂自己做主。
工厂的确发生了变化,那位刘厂长的思路更直接,更大胆。他提出了一个“集资”的概念,又选择了一个与工人息息相关的项目——盖集资楼。
厂外那片原来作为职工休闲活动的场所——菜园子,被铲平了。一个由市工程公司下属的建筑队开始在这片平整的土地上修建厂职工家属楼。
姜万榆的恋爱仍在坚持,他现在最盼望的就是,他的女朋友能对他产生进一步的情感,好让他能顺利地成为老厂长的女婿。
又到了一年的假期,姜万榆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火车的到来。再过半年,女孩就要毕业了。他想采取一些主动的方式——听从莫文的建议:让生米变成熟饭。
姜万榆站在露天的简易站台上,不断遥望着东北方向。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他已经经历了两列火车到站时的激动。他相信,下趟火车一定有他要等待的那位女孩,这也是今天最后的希望。寒风打透了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灰棉袄,他不断跺着脚,用手轻捂早已冻僵的耳朵。他的嘴唇在抖动,但并不是寒冷作用的结果,而是在熟练发自内心的甜言蜜语。那位高大的大姐又出现了,她穿着铁路部门特有的棉大衣,手里拿着个检票夹。她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姜万榆,一点怜悯都没有。她心里一定在说,这个傻小子真扛冻,竟然在站台上守了两个多小时。
一声汽笛长鸣,火车终于进站了。在稀稀落落的归家乘客中,痴情的姜万榆并没有发现那个戴着一副大眼镜,身材瘦小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