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殿的偏殿之中,林嘉鱼一脸的阴沉。这三年来,天下之势纷纷扰扰,锦绣谷、巨阙门、烂柯寺、万松书院四派与天云宗之间厮杀不止,规模小一些的正道门派艰难地生存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被裹挟着卷入血腥的漩涡。在这样的激流中,没有哪个宗门能够明哲保身,大大小小上百个正道宗门齐刷刷分成两派,厮杀没有一日停止过。
林嘉鱼和秦秦抓住正道五大派分裂的机会,大肆吞并哀牢山周边的小宗门,提升哀牢山的实力。只是这些小宗门的宗主都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思,哪里肯放着宗主的位置不做,并入哀牢山做个小小的堂主甚至是香主。为了让这些小宗门认清形势,也为了攫取一些法宝、法器,献祭给丹田之中的焚天鼎,林嘉鱼也少不得要动些刀兵,让这些小宗门滚落些人头、淌些鲜血。当然,哀牢山打着重振魔道的旗帜,少不得时不时地要和正道宗门打上几次。所幸,正道的两大势力和林嘉鱼一样,都打着攘外必先安内的主意,几次交锋都是虚与委蛇,打是打得热闹,不过也就听个响而已。
随着哀牢山实力的不断扩张,鲜血带来的恐惧和胜利带来的荣耀让林嘉鱼和秦秦在盟内的威望与日俱增。赵海天被种下冰魄灵种后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知道自己之前争权狠狠地得罪了林嘉鱼,生怕林嘉鱼和秦秦找个借口取了他的性命,所以满口谀词,拍马奉承,恨不得能给林嘉鱼做干儿子。“盟主英明神武、雄韬伟略!秦护法文成武就,一片丹心!”这样的阿谀之词也是他的手笔,不仅赵海天自己说,他还要求红莲观里的弟子时时念诵。久而久之,其余两宗有样学样,这串颂词就在哀牢山内流传开来了。
林嘉鱼起初还有些反感,但秦秦认为他们两个年纪尚轻,虽然盟内的头头脑脑都被种下了冰魄灵种,但现在哀牢山家大业大,凭他们两个的资历仍不足以驾驭所有修士,总有些人阴奉阳违。这些颂词虽然肉麻,但可以蛊惑年轻弟子,加重盟主和护法的权威。林嘉鱼觉得秦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顺其自然了。
按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只需要再过个三五年,哀牢山就能真正统领魔道,举起复兴道统的大旗向天云山进军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今年年初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势力,打着血云斋的旗号,游走在正魔两边,到处摇唇鼓舌,说些道已消、魔已灭、不如修行极乐道的混账话,竟也蛊惑了一些小宗门并入了血云斋。林嘉鱼早就将那些小宗门视作自己的盘中餐,眼见着血云斋三番五次从自己口中抢食,端的是怒从心起。
侍立在殿角的侍女也觉察到林嘉鱼的不悦,有些惶恐不安。秦秦对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她如蒙大赦,立刻溜出了偏殿。
“林姑娘,这次你准备亲自下山?”待侍女出去后,秦秦才开口问道,他身为护法,地位超然,又和林嘉鱼关系密切,所以除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然他从不称林嘉鱼为盟主。
林嘉鱼点了点头:“我在哀牢山已经等了三年,他却一直没有来,当初对我做出的承诺,他恐怕早已经忘记了,我继续在这里等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说到这里,林嘉鱼抬头看了一眼秦秦:“秦公子,我虽然是哀牢山的盟主,但盟内的大小事务一直是秦公子在操持,秦公子更是几次下山浴血奋战,这让嘉鱼怎么能不惭愧?”
“林姑娘,有的宗门虽小,但门内卧虎藏龙,不是好相与的。再加上血云斋来历诡秘,这次下山有些凶险。你是盟主,三派之安危系与一身,千金之躯岂能冒险?请林姑娘三思。”秦秦一边说一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左颊,那里有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末端隐入鬓角之中。这是在一次斗法中,一个小门小派的宗主意欲与他同归于尽,用了某种秘术在他脸上留下的。当时这道伤痕深可见骨,若再深入几寸他恐怕就要殒命当场了。因为伤痕是秘术造成的,所以不管秦秦用灵气催生血肉还是外敷丹药,都无法将这道伤疤彻底消除,每到阴雨天这道伤疤还会隐隐作痛。
林嘉鱼见秦秦轻抚伤痕,自然明白了秦秦想表达的意思。她端详着秦秦的脸,三年来这张脸除了消瘦了几分外,模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气质却已经迥然不同。若是说原来秦秦是块晶莹美玉,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历经过千万次海水冲击的礁石,屹立在水天之间,自成一格,好像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击垮,不需要任何人的欣赏和品评,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击垮。秦秦被林嘉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避开了林嘉鱼的视线,笑道:“林姑娘,看得那么入迷,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林嘉鱼莞尔一笑:“秦公子,这次嘉鱼是铁了心要下山走一遭了。若是我一直坐守哀牢山上,那除了修为和年岁痴长上一两分外,我永远都是三年前的那个自己。我觉得自己已经要跟不上秦公子的步伐了。”
“本公子本就是天赋异禀,跟不上我的步子也是常事,林姑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林姑娘只需要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交给本公子就行了。”秦秦仍然试着说服林嘉鱼留在哀牢山。
林嘉鱼却不接秦秦的话头,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次下山,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请秦公子继任这盟主之位,为哀牢山谋福祉。”
秦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翌日清晨,林嘉鱼向炼鬼宗、隐月宗和红莲观的宗主们交代了一番后便和秦秦一起下了山,朱厌则留在哀牢山——它早已在哀牢山的莽莽丛林中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