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倏地停了下来,不断回想着成然的话。如果自己真的杀了他们,自己不也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们的百姓会不会也失去了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那他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钟言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无力的瘫倒在地。
推杯换盏,许星芷和姜无海均喝的脸色微红,许星芷又谈论起成然的来历,姜无海这才得知成然本是许星芷所治的病人之子,奈何顽疾生根,无力回天,这孩子又只有他一个亲人,许星芷于心不忍便收了成然做徒弟。
姜无海说道:“成然?徐老怪,你虽然救人无数,可有多少是在你眼前去世,生老病死、人情冷暖你看的最多,收留他是因为看他可怜,还是因为他的名字?”
许星芷楞了一下,几口酒下肚,叹道:“年轻时总喜欢一个人,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过的舒服,可上了些年纪又觉得有个人陪着也挺有意思的。”
姜无海醉眼迷离,故意逗许星芷说道:“那你不如娶个妻子,晚上睡觉都能陪你。”
许星芷倒也不生气,笑道:“我都已经是个老头儿了,谁好能与我喜结连理,倒是将军你武功罕见敌手,相貌又不赖,怎么不娶妻生子啊。”
姜无海一口喝光了酒壶里剩的酒,想起了往事,说道:“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来娶妻生子。”
许星芷将酒壶盖了起来,正色说道:“将军是死了,可姜无海还活着。”
姜无海摆摆头,说道:“可我活着又不是为自己而活,再说,我有徒儿陪着我就好了。”
许星芷见姜无海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叹道:“罢了,也劝不动你,但求我日后能多救几个病人,为你还些债吧。”
姜无海抬头望天,此时正值黑白交替之间,月亮隐隐能见,太阳即将消去光芒。姜无海不知这次下山是对是错,他也曾想过在无崖山上寿终正寝,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他接到飞鸽传书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下山。
二人将酒喝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响,许星芷被吓得不轻,手一抖酒壶顺势掉落到了地上,弄撒了不少酒。
姜无海立刻警觉起来,以为这声响是忽耳国人攻进来了,低声说道:“忽耳国人已经有火器了?”
许星芷摆摆手,弯腰捡起了酒壶,又喝上一口,缓缓的往梯子附近走,边说道:“怕是我那徒弟又搞什么新发明了。”
二人从阁楼下来,正瞧见了成然满脸黑土土的模样,昏暗之下,恍惚之间,只能看见两排亮白的牙齿。
成然脚下甚是凌乱,旁边有不少医术,其中几本医术明显被爆炸所波及,焚烧近半。
姜无海看不见许星芷的具体表情,只是看到他那厚重发白的两撇胡子不停颤抖,想来他的表情也定然不好受。
成然看到有几本被烧毁的医术就暴露在许星芷眼前,深知许星芷爱书如命,平日医术掉在地上落了灰,许星芷都要反复擦拭两遍,自己这般摆弄定是闯下了大祸,趁着许星芷还未开口,成然赶紧跪在地上,喊道:“师父息怒,然儿下次不敢了。”
许星芷有些微醉,还是三步化作两步走到成然身前,可他竟然没有看向医书,而是提起手中的酒壶想要再成然头上敲一下,酒壶快到成然头顶上时,许星芷突然放慢了速度,最后酒壶也只是在成然头上轻轻的碰了一下。许星芷开口喝道:“你是要把我这无医屋拆了不成!若是威力再大些把你炸伤了怎么办?”
成然见师父如此举动,抬头说道:“师父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许星芷见他有些得寸进尺,轻哼了一声,说道:“我那是怕你把我的医术都烧没了!”许星芷转身把几本被烧的医术捡起来,好在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医书,可许星芷还是非常心痛,问道:“你不好好照顾隋姑娘,在这作甚?”
成然立刻在脚下众多器物中翻了翻,拿出了一件发亮的物件,说道:“师父前几日边吃酒边煎药把平时装药材布囊烧了,你又做了个不怕火的布囊,刚才正想试试效果如何,一不小心点着了黑火药。”
许星芷拿过布囊,掂量下,说道:“我装药材的布囊又不止有一个,烧了一个换一个就是,你这破东西怪沉的,我可不用。”说罢,将手中的布囊随手一扔,却正好落到了许星芷配药的案台上。
成然看着自己几天的心血被随手遗弃,心中不甚苦闷,刚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了众多脚步声,及甲胄碰撞之声。
许星芷扭头一瞧,脸上瞬间阴沉,说道:“这群人真是阴魂不散。”
成然见门外光是火把就有上百把,一时失神,心中的怨气也憋了回去,说道:“他们怎么又来了?”
许星芷说道:“定是来抓我给他们的天母救病的,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无医屋外小小地方集结了数百名忽耳国士兵,带头的便是他们的天主姬吴和二公主姬云天,成然从没有见过如此阵仗,自己这边才区区无人,如何与这么多人对抗,一时心急,不知所措,无奈说道:“师父不然您就给她治吧,您不是常说救死扶伤是为医者根本,我们将她治好不也是功德一件?”
许星芷正想躲在什么地方好,听到成然说这种话,忽的发怒,喝道:“为医者只救好人,他们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财产,救他就是助纣为虐,我才不救!”说罢想从后门溜走,姜无海和成然也赶紧跟了过去。
“许大哥误会了,那些人都是忽耳国的逃兵,我们也在想办法抓他们呢。”许星芷还没走出熬药屋,一个服饰华丽的男子迎面走了上来,毕恭毕敬的对着许星芷鞠了一躬,笑道:“在下姬吴,此次来是想请许大哥行医救人。”
许星芷冷笑道:“你就是那什么天主,‘请’?那上次也算‘请’吗?”
姬吴又鞠了一躬,赶忙抱歉,说道:“上次的事是我们失礼了,我也对他们行了军法,算是给许大哥陪个不是。”
瞬间又上来七八名身着忽耳国士兵的人,把并不宽敞的书房挤满了,那群人个个鼻青脸肿,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倏地跪向了许星芷。而这群人的身后,钟言被两名士兵锁住了琵琶骨。钟言在屋内练功很是发闷,便去了屋外,突然被几人擒住,好在钟言武功长进迅速,立刻发起反击,单单几名普通士兵奈何不了他,可忽耳国可不是只带了几位士兵前来,十多名士兵一拥而上,钟言被人掐住了琵琶骨,动弹不得。姜无海许久不见钟言,此时却以这种方式被他瞧见,忽的怒气心生,单掌运功,立刻冲了过去。
姬吴身体微侧,左脚向后一撤,紧接着左手化作拳头迎了上去,硬生生拦住了姜无海,两人一同用力,倏地分开,姜无海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而姬吴只将自己左足撤了回来,便站稳脚跟。
姬吴看了眼姜无海攻击的方向,明白了他的用意,赶紧说道:“这位大侠莫生气,刚才这位小兄弟打伤了我们五六名士兵,这才失礼将他控住,看来都是误会,我这就将他放开,我们不要伤了和气。”说完,右手一挥,钟言身旁的两名士兵立刻放开了手。钟言赶紧跑到了姜无海身边,姬吴向跪在地上的士兵们喝道:“还不快给许大哥磕头认错。”
许星芷不屑道:“不过是你们耍的小伎俩罢了。”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说道:“看来你们跟错了人,没准明天他就会把你们都杀了。”
姬吴放声大笑,面容十分柔倦,说道:“许大哥说笑了,我近日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许星芷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救人之事,那免谈。”
姬吴笑道:“许大哥别急,还请让我把话说完。”许星芷默不作声,将头歪到一侧,等姬吴说话,姬吴见状继续说道:“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如今我忽耳国兵力日益强劲,而黎国则愈发衰败。自古弱肉强食,我的几位大臣也早早劝说,让我起兵攻打黎国,可我清楚唯有仁治才可得民心,迟迟没有同意他们的意见,但他们日日相逼,我还能坚持多久就不一定了。”
许星芷眉头紧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要发兵那就来吧,我们黎国疆土辽阔,人才济济,不怕你们!”
姬吴依旧带着和善的面孔,笑道:“可能许大哥隐居山谷不知道外面的事,原本这谷外四十公里的土地都是你们的,但你们的皇帝已经把它‘送’给了我们。”
许星芷原本来奇怪为何忽耳国人可在远西村外驻军扎营,没想到那里竟然已经割让了出去,许星芷心中又气皇帝昏庸无度,可也无可奈何,说道:“那你今天来是向我们黎国百姓宣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