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罕见的飘起了鹅毛大雪,无医屋内的草药四处散落在地,许星芷没有躺在内室,而是草草的躺在大厅的一张草席上,此时,许星芷已经全身通黑,好在姜无海封住了他的心肺大穴,让许星芷得以保住一口气。偌大的药柜颇为繁杂,姜无海正飞快的翻找着合适的药材,许星芷所中的“销魂绝命丹”姜无海是闻所未闻,而他平日也只是略读医术,医学造诣远远不如许星芷高,许星芷都说已经无药可治了,自然是无力回天,姜无海也只是不敢面对再有他熟知的人死在他面前,假装翻找起药柜,可越是这样,心中越是慌乱,草药也弄了一地。
成然一改以往的顽皮之态,乖巧的跪坐在许星芷的旁边,暗自落泪,许星芷用尽全身力气抹掉了成然脸上的泪珠,说道:“然儿莫要伤心了。”
成然赶紧握住许星芷的手,想止住泪水,可越是克制眼泪越发往下落。成然父母早逝,是许星芷见他可怜,将他带入谷中抚养,一直尽心尽责。许星芷粗茶淡饭吃习惯了,成然一来也想方设法学起庖丁之事。
钟言十分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许星芷,之前村民落难时的感受又涌然而上,说道:“许前辈,这一下本该是我挨才对,您何必替我挡呢?”
许星芷说道:“你之前将我救出大营我就已经欠你这一次了,这次又是冲我来的,我理当承受,小友不必怪责于自己。”
楼雨烛也怕钟言责心过度,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先想救人。”
许星芷想摇摇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身,微声说道:“不必了,‘销魂绝命丹’的毒性已经深入心脉,占据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纵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
为人治病续命本事逆天道之事,许星芷一生行医救人,与天作对,从未出现过他治不好的病,没想到到头来不能治好的病却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医者不能自医,许星芷幼年学医时便听说过这句话,他始终不信,现在他也不得不信。
许星芷看着成然,突然有了一丝力气,缓缓笑道:“然儿,师父以前管你管的太严了,你喜好神秘,外面的万千世界你总想去闯一闯,可我总是明令禁止你不许外出,我也知道,你有时会偷偷趁我睡觉时溜出去,还要在我醒来之前回来。”许星芷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成然的额头,继续说道:“我的傻徒弟,那能走多远啊,你是不知,师父是从中城来的,那处是黎国的皇城,四季各有美景,好看极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种什么样的景观,等我走后你就去看一看,也算替我看一看。”
成然哭得更加伤心,说道:“我不要自己看,我要师父陪我去。”
许星芷笑道:“陪你?那天天不好好学医,就是弄你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没被你气死已是万幸咯。”
成然赶紧喊道:“我不气你了,师父,我不气你了,我好好学医,我还等你来教我呢!”
许星芷面带微笑的说道:“不过,那些小玩意还真好用啊,也算抵押了我在你身上所费的口舌之力,待我死后,你就把它们都烧给我,你要是以后要做新的也可以烧给我。”
许星芷话突然多了起来,握住了成然的手,叮嘱道:“然儿,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但我死后你千万不要去报仇。”
成然不解,自己师父被人所害,哪有不报仇之说,可自己一不会武功,二不知单憎身在何处,空有报仇之心,也无报仇之力,本想着让姜无海教他武功,等学成之后再去寻仇人的下落。许星芷仿佛看懂了成然的心思,又继续对姜无海说道:“老姜你也不可去为我报仇,更不能教然儿武功。”
姜无海不忍看许星芷的那副惨样,面对药柜,有些哽咽的说道:“你个许老怪快死了还管这么多事,真是……”姜无海差点动情哭出来,可还是忍住了,继续说道:“算了,我答应你便是。”
许星芷紧接着又看向钟言,钟言怕许星芷留有遗憾,也点头同意了,倒是楼雨烛并未有所表示。
许星芷有些不放心,说道:“切记切记,不可去,不可去啊,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了呀。”
许星芷突然感觉情绪振奋,竟然有了力气坐起来,颤颤巍巍的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大口饮起酒来,大笑道:“我改良后的‘醉千秋’可谓人间美味,可惜我再也喝不到了,不过,然儿可以代我喝。”许星芷眉头一皱,想了一下,又说道:“不可,不可,不能让然儿变成一个酒鬼呀,可这‘醉千秋’如此美味,应该让然儿享受一番才是。哎,还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好,这多了一个人,我怎么就不舍得走了呢?”
成然把头扭到一旁,不愿让许星芷看到自己这幅涕下沾襟的模样,想起与师父生活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许星芷渐渐没了声音,身体愈发僵硬,成然将头转了回来,只见他肌肤犹如黑炭,层层像蒸汽一样的白烟不断从许星芷的体内冒出,成然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伸手想保住许星芷的身体,姜无海听到声音,赶紧从药柜上下来,拉住了成然。
姜无海见他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可是许星芷已被“销魂绝命丹”烤成黑炭,姜无海也是怕成然受伤,才避免他与许星芷接触。
成然眼泪流干后依然哭声不止,可许星芷只剩下一片骨灰身上衣物也已经全部烧毁,成然将手轻缓的搭在许星芷的骨灰之上,满脑子都是许星芷平日责骂成然好逸恶劳的片段,那时成然只有不服气,而此时,成然多想让他再骂自己一句。成然突然失去控制,双手渐渐发紧,成然立刻感到许星芷骨灰中有异物,他轻轻将骨灰拂去一旁,露出一件发亮的物件,那便是成然为他打造的不怕火的布囊。
姜无海和钟言收拾好了许星芷的骨灰,钟言看了眼这些留念之物,许前辈虽然没和自己接触多久,可他确实是个可敬的前辈,姜无海也是伤心欲绝,钟言低声问道:“师父与许前辈是好友吗?”
姜无海点头道:“那是当然,他是师父为数不多的可以喝酒不谈正事的好友,也是我常常想起的好友。”
钟言问道:“师父和许前辈做过什么大事吗?”
姜无海摇摇头道:“并没有,都是些生活琐事罢了。”
钟言又问道:“既然是琐事,师父也记得清?”
姜无海笑了一下,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徒弟说道:“琐事才最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