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就上山吧。”老人听到钟言那一番不同寻常的话后竟然答应了下来。
“啊?您的伤可以拖到那时候吗?”钟言见老人答应了,自己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想到老人身体有恙,颇为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老人眨了眨眼睛,或许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嘴上停止了呻吟,有些磕绊的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山顶上有一位赤脚郎中住在那里。”
钟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山顶上就有郎中,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不过自己从来没听过山顶有一位赤脚郎中,可能是稳居的高人吧。
钟言听到立刻将老人扶起,待老人已经站稳后,背对弯腰低头,示意让老人将双手搭在钟言肩膀上,钟言双手锁住老人的大腿,将老人背了起来。
钟言背着老人向前走了几步,感觉脚上生了铁铅一般沉重,没想到老人看似弱不禁风,背起来这么重。
钟言缓步登上石阶,对背后的老人问道:“老爷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您,您不是无崖村人吧。”
无崖村老人没多少,大部分都喜欢抱团闲聊,坐在门口晒太阳,不喜欢聊天的都是棋迷,往往一下就是一天,旁边围起来的人从二三个一直到七八个,大家轮着来下棋,有时牌局激烈了,下棋的某一方拿捏不准,手里捏着棋子迟迟未落,倒是围观的人争吵不停,有的出大声提醒,有的干脆直接上手,抢过犹豫的那人手里的棋子,被抢的人还会说:我这一步早就想到了,谁让你替我下了!情绪激动时,还会产生肢体冲突,一个个好像都回到了年轻时候脾气劲爆的模样。钟言经常去村里制备用品,跟这些老人也都混了个脸熟,可脑中完全没有这位老人的身影。
“嗷嗷,我不是这里的人,这不,听说这里风景好,就过来看看。”老人胡乱搪塞过去。
钟言没多想,反倒是担心跟姜无海的赌约,他背起老人登山的速度还不如自己平时走路来的快,如果是跑着登山时间当然充裕,可现在这个情况,能不能有力气到山顶都是个问题,可自己又不忍心把老人丢下。
钟言越想越急,脚上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哎呦。”老人又叫喊了起来。
这一声“哎呦”离钟言耳边极近,钟言毫无防备被吓了一机灵,连忙问道:“老爷爷,怎么了?”
老人见状又接连叫了几声,钟言更加心急,立刻停了下来,把老人放下,转身查看老人出了什么事。
老人看钟言停了下来,拜拜手说道:“我是觉得太颠了,不如,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吧。”
钟言暗念:“这一共也才走了几十步,照这个速度怕是天黑也回不去了。”心里抱怨着,但嘴上还是说:“老爷爷都怪我,走得太快了。”
“不打紧,不打紧,这里风景不错,小伙子坐一会吧。”老人拍拍自己旁边空出来的石阶说道。
钟言心不在焉,已经是坐立不安了,哪里有心情看风景,但还是听了老人的话坐在了他的身边。
老人望着山下的风景和蔼的笑着,钟言则是扭头往山顶瞟去,心里已是十万火急。
“小伙子,你上山是有什么事吗?”老人问道。
“上山是为了练武。”钟言回答道。
“哦?山上有武林秘籍吗?”老人又问道。
“没有,但是我师父说我上了山他会教我的,但是如果到时间我没上去,我就学不了武了。”钟言盯着山顶愈发出神。
“那你还带着我这个累赘,如果耽误了时间,你岂不是抱憾终身了。”老人轻声问道。老人盯着他脸上未愈的伤疤,看他眼角的淤青还是紫红色,眼神中满是心疼。
钟言思考了一会,说道:“怎么会呢,老爷爷,我学武就是为了锄强扶弱,现在您有困难我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不然即便我学了武,又有什么用处呢?”
“好志向,原来小伙子还相当一代大侠呢。”老人哈哈大笑。
“大侠?什么是大侠?”钟言听得“侠”字有些陌生,终于把头扭了回来。
“大侠嘛,就是你口中的锄强扶弱,不过,远远不止这些,还要有明白是非的判断力,还要有救民於水火之中的心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人缓缓说出,神情愈发凝重。
“明辨是非,救民水火,侠之大者……”钟言小声念道,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老人见他未能理解,解释道:“明辨是非是为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
钟言打断老人,问道:“老爷爷,这个简单,欺负人的就是坏人喽,被欺负的不就是好人吗?”
老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那只是你眼看到的景象,如果单单只是看见人被打就直接下结论认为打人者是坏人,被打者是好人,那称不上是明辨是非。”
“这为什么不算?不是说眼见为实吗?”钟言皱起眉头,不解道。
“你只看到有人被打,可你是否看到打人者丧父丧母,无人管教,被那人暗地里骂是没人要的野种,这才欺负他,你还觉得眼见为实吗?”老人缓缓说道。
“这……”钟言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看钟言并未出声,继续说道:“救民於水火之中,之所以不是能力而是心态,是因为即便你有了强大的武力,可以抵御外敌,守护国家,但你行军的物资,军饷皆来源于百姓,那时即便取得了胜利,百姓也会剥肤锤髓。倘若不加重税收,军饷不足,无兵可用,被敌人入侵,百姓又会流离失所。不同的情况你又有面对的心态吗?”
钟言没想单单是一个锄强扶弱背后竟然引出这么多事情,年少的他如何思考过这些,脑中反复回想着老人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老爷爷,虽然我不懂侠之大者,但我知道,我如果永远不去做,那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就像我学做菜时一样,我如果不去尝,我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吃。只要我迈出了第一步,我一定会从一个锄强扶弱的人成长为一个为国为民的侠。”钟言目光坚定,他是不会为了一点困难就放弃前进的。钟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我师父教给我的那样,有了目标,就会心无旁骛。”
老人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回荡之声不绝,又转身温柔的笑道:“小伙子歇好了吧,快出发吧。”
“早就歇好了……不对,您……您歇好了吗?”钟言问道。
老人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向山下走去。
钟言跟着老人往下走了两步,伸手要去扶,口中急忙问道:“老爷爷,你的腰……”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已经好了,你应该往上走。”
钟言看着老人向下的背影,傲然挺立的往山顶跑去。
天霖峰上一老一少,少年不知道他何时能到达山顶,但他坚毅的眼神早就锁定了顶峰,老人也终于有了下山的勇气。
钟言一鼓作气,很快便登上了天霖峰顶,在即将登上山顶的那几步,他感觉腿越难抬起,视线也变得模糊,直到他的脚步登上最后一节石阶后才变得轻缓。钟言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吸取山顶上的空气。
峰顶上没有树木,乱石丛生,其间长了些稀疏的野草。钟言的前方是一大片平地,她向前走去,走到尽头是一处断崖,从断崖远眺,可谓一览众山小,仿佛世间万物尽收眼底,群山连亘,薄云化作了轻柔的棉花,包裹住钟言的身体,令人心旷神怡。
钟言这才明白姜无海为何让他登顶,单单是登顶这一小目标,完成之后,他的内心就有了巨大的成就感,即便过程多么劳累,在此刻,一切烟消云散。
钟言的视线顺着东风望着,一块被石头压住的绯色绢布映入眼帘,钟言像在沙漠中找到了清泉一般奔去,他拿起绢布,小心翼翼的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钟言反复默念了几遍,将绢布揣入怀中,一刻也不耽误,转身往山下赶去。
钟言两步化作一步,心里不断想着刚才老人的话和师父所写的字,没多久便到了山下。钟言远远望去,发现一个人影在山脚的第一块石阶前,往近走去,才看清是姜无海。
姜无海在这里等候多时,却心境平和,面露微笑,眼神一刻不离钟言的身上。等到钟言快到身前时,才收起了几分笑意,装作严肃的模样。
钟言迈下最后一节石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说在家等我吗?”
姜无海指了指钟言放置在一旁的漏刻,钟言伸头望去,发现漏刻已经见底,看来是在山上和老人耽搁了太久的时间。钟言滚烫的心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难道真的与练武无缘了吗?越想越难过,他并不怪那位老人,只怪自己登山的速度太慢了,内疚之情油然而生,快要哭了出来,但还是憋了回去。
钟言说道:“师父,原来你是来庆祝你赢了赌注。”
姜无海假装严肃的脸再也绷不住,笑出声来,看得钟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无海抬起手,从头顶揪出一根头发,拿到钟言面前晃了晃,说道:“呐,徒儿赢了。”
钟言没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愣了一会,姜无海又说道:“你不要我可就收回来了。”
“要要要!”钟言一把抢过姜无海手中的头发,终于确信眼前发生的是真实的。
“可是师父,我明明超过了时间,你为什么还让我赢啊?”钟言问道。
“费什么话,你赢了就是赢了,我说了算!”姜无海哼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继续说道:“愿望要现在用吗?”
钟言想了一会,缓缓说道:“用!我要师父背我回家!”
“这么简单,你可别后悔。”姜无海抢过了钟言手里的头发,轻轻一吹,头发随风而去,飘向竹林深处。
“看你小气劲儿,我相信我还会赢得,所以肯定不后悔。”钟言说罢就往姜无海背上跳去,姜无海反应也很快,顺势便接下了钟言。
姜无海就这样慢悠悠的背着钟言往回家的方向赶去,钟言在他的背上悠悠荡荡,把脸贴到了姜无海的左肩上,沉沉睡去,睡梦中,钟言喃喃道:“师父,你的白胡子黏歪了……”
姜无海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徒儿,记住那句话,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钟言反复念起这句话,刀甲相撞的兵戈声中,钟言睁开双眼,紧盯着面前忽耳国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