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巴德里克平原的行军漫长而艰辛。骑士们高昂着头,步履庄严,士兵们因可能赢得荣耀而兴奋不已,被征召入伍、远离家园的新兵则疲惫不堪地拖着沉重的步伐。
尤里克兄弟会的雇佣兵也在这浩荡队伍之中。
“剑神费尔岑确实是个奇特的人,在很多方面都与众不同。”斯文评论道,尤里克就在他身边。
“剑神是个精明的老家伙,他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尤里克看向行军队列前方骑马前行的费尔岑。尽管已年逾七十,费尔岑的身姿依然挺拔有力。
“他和多诺万有过几次会谈。”
“和多诺万?这倒让人有些不安。”尤里克笑着回应。
“多诺万说剑神对你有着无尽的好奇。显然,他对你的兴趣非常浓厚。还有……”
“还有什么?”
“他还邀请我去喝一杯,说是有些上好的蜂蜜酒。”
“那酒怎么样?”尤里克漫不经心地问道。
“味道好极了!是北方风格的蜂蜜酒,我都记不得上次喝到自家的蜂蜜酒是什么时候了,真是美味至极!尤其是添加的香料,一入口就像烈火在舌尖燃烧!”
斯文边说边摇晃肩膀,他的胡子随着激动的气息飘动起来。
“我问的不是酒的味道,斯文,告诉我关于费尔岑的事。”
“咳,他没问我关于你的事。反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问起了北方之神乌尔加罗。”
乌尔加罗这个名字尤里克也曾多次耳闻,北方人常常提及这位神只。
“我以为乌尔加罗不是神,而是个人类始祖呢。”尤里克说,北方人称乌尔加罗为“先祖乌尔加罗”。
“对北方人而言,他是先祖也是神。在遥远的过去,第一人乌尔加罗和他的族群来到北方大地,那里原先居住着披覆冰鳞的龙族。”
“龙族?是不是跟那个玉雕一样的龙?”尤里克回忆道。
“那和玉雕里的东方大陆的龙不同,我们说的是北方的龙。北方龙族不愿让乌尔加罗的族群在北方定居,这让乌尔加罗大怒。他杀死了龙族,并在北方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我们都是屠龙者的后裔。”斯文骄傲地说。
“那么,乌尔加罗这个第一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是天地孕育的产物。”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想象不出来。”
“所以他就既是第一个人也是神。乌尔加罗与龙族激战后深受重伤,因此他创造了剑之原野作为安息之地。有一天,当乌尔加罗完全恢复伤势时,升至剑之原野的勇士将以全新的血肉归来。”
“什么?你是说他们会复活?”
尤里克瞪大眼睛直视着斯文。
“残缺者将再生肢体,老人将重获青春,所有战士都将装备由乌尔加罗以冰裂铁锻造的武器。对我们来说,死亡仅仅是一种休息,并非终结。”斯文深饮一口水,压下涌上的痰液。
“复活……?”
尤里克歪着头陷入了沉思。
太阳神卢温承诺了轮回转世,但经由卢温给予的转世,人们的记忆将会丧失,那与死亡又有何异?相比之下,乌尔加罗许诺了强壮的身体和前世的记忆,显然是个更具吸引力的神只。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乌尔加罗是战士的神。”斯文甩掉胡须上的水珠。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你很久以前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太阳神卢温的信仰中去了。我不喜欢卢温,不过既然太阳教承认北方之神,我也应该同样尊重属于太阳教的卢温。再说了,你也不是北方人。”
“等等,照这么说,如果不是北方人就不能去剑之原野了吗?”
“我从未想过会有非北方人信仰乌尔加罗。”
“现在你倒勾起了我的兴趣,弄得我都想放弃卢温了。”
尤里克的话让斯文摇了摇头。
“无论哪位神,背叛信仰都不是件好事。神的愤怒猛烈,灾祸将接踵而至。”
虽然斯文并不喜欢太阳神卢温,但他仍尊敬所有的神只,卢温确实是值得他尊重的一位神。
“哦,那就是巴德里克平原了。”
士兵们的低语声交织着期待与恐惧。
接近巴德里克平原时,地形变得平坦开阔,这里是战争的理想之地,没有复杂的地理特征,非常适合骑兵活动。
“尤里克,我听说了在朗内尔公爵领地发生的事情,我向你表示哀悼。”
剑神费尔岑策马靠近尤里克。尤里克失去了像右臂一样不可或缺的巴赫曼,实际上失去了一位信赖的副手。
“不需要哀悼……战死沙场是战士的生活方式,对吧?”尤里克耸了耸肩回答。费尔岑笑了起来。
“哈哈,没错,尤里克,战死沙场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费尔岑的目光投向平原,透过苍白的眼睛,绿色的田野变得模糊不清,士兵们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模糊的团块。他苦涩地笑了笑,按压了一下宽边帽。
‘连熟悉的战场我都快看不清了。’
费尔岑再次将目光转向尤里克。
“尤里克,你想如何在这场战斗中建立功勋呢?”
“功勋?”
“我听说实际上多诺万才是指挥雇佣兵小队的人。”
尤里克皱起眉头。
“谁说的?”
“多诺万自己说的。”
“嗯,他说得也没错。”
尤里克的嘴角扬起,仿佛从未皱过眉头,他确实知道多诺万才是战斗指挥的负责人。
“这场仗就站在我身边吧!我们一起去砍下哈马蒂公爵的脑袋,怎么样?”费尔岑提高嗓门以盖过周围的嘈杂声。
每位领主都用他们的演说鼓舞着士气,欢呼声在平原边缘此起彼伏。
“这主意不错。斩下哈马蒂公爵的头颅,我喜欢这个计划。”
“战斗开始时,你骑马来前线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剑神老哥,你真的要亲自冲锋陷阵吗?都这把年纪了!”
“骑士还能做什么呢?哈哈!”
费尔岑爽朗地大笑,猛力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回到前列的骑士们那里。
军队在平原边缘扎营,工兵忙碌不已,帐篷内煮食的锅碗瓢盆声此起彼伏。休整和用餐后,贵族们纷纷骑马前往指挥帐篷。
“侦察兵报告,叛军也已抵达。”
“看得到,那边也在冒烟。”
预计决战将在次日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进行,在太阳神卢温的庇佑下作战。人们相信卢温会支持正义的一方,胜利或失败都是卢温的旨意,人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
双方军队仿佛达成了默契,信使多次互相拜访。尽管彼此为敌,但在正式场合,他们仍保持着符合贵族身份的礼仪。私底下可能玩弄各种阴险手段,但公开场合上,他们追求的是与生俱来的荣誉。
约定的时间到了,正午临近。两军各自出现在平原两端,旗帜飘扬。
哒、哒……
哈马蒂公爵与法赫尔王子各骑骏马来到两军之间的中点,两人单独会面,没有随从陪伴。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法赫尔可不会打架。”尤里克评论道,而费尔岑则摇头否认。
“如果哈马蒂公爵在这里袭击王子,他将会被贵族阶层孤立。大家都在看着,他不能使用任何胆小卑鄙的伎俩。这就是贵族的荣誉,哈哈。”
费尔岑确保没有必要为此担心。连一直担忧法赫尔安危的菲利恩似乎也选择了按兵不动。
尤里克紧紧握住自己坐骑基利奥斯的缰绳,从远处观察两人会面。
贵族和将领们都在用振奋人心的话语鼓舞士兵们的斗志,一场决定王国命运的战役即将展开。
“叔叔,现在还来得及,不必再流更多的血。如果您现在返回哈马蒂公国,我将以收回封地的方式结束这一切。”法赫尔直视哈马蒂公爵,坚定地说。
哈马蒂公爵嘴唇颤抖,显然在努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与仇恨:“我倒想对你说同样的话,我的侄子。你还未具备治理国家的能力。只需交给我五年时间,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强大的福尔卡纳,一个拥有如帝国般强大王权的国家。”
瓦尔卡·阿纽·福尔卡纳虽是合法且唯一的继承人,但他过于天真无能。谁能想到他竟能逃脱哈马蒂公爵的掌控,并在获得帝国支持后重返故土?
哈马蒂公爵紧握拳头,像是想要将其捏碎:“如果我现在就毁掉那张漂亮的脸蛋,这场内战就能立刻结束。”
然而,他无法付诸行动。四周有来自王国的贵族和骑士注视着一切,荣誉有时确实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别用华丽辞藻粉饰你的丑陋野心,叔叔。”
“……我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王,瓦尔卡,比你能想象的任何人都更强大。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很弱!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强大的国王,只会被他人摆布!王权将逐渐衰落,像朗内尔公爵那样的狡猾之人会在你周围编织阴谋!扪心自问,你真的具备成为一个国王的资格吗?”哈马蒂公爵一边呼吸沉重,一边肩膀起伏,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这是多么可怜的叛乱借口。”法赫尔冷冷回应,他的蓝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无论理由还是正义,都已经不再重要。”
法赫尔内心一阵疼痛,或许要是他早些时候更加明智、更加勇敢一些,也许能够阻止眼前这严峻的局面。
“我从未指望我们的言语能改变什么。今天将会是剑神费尔岑传奇的终结。”
哈马蒂公爵轻轻点头,法赫尔回以同样的动作,然后调转马头。
“啊,还有一件事。”哈马蒂公爵只转过头去喊道,法赫尔微微一颤。
“你想对我说遗言吗,叔叔?”
“你真是个出色的戏谑者,我的侄子。我只是想传达一个消息,公主达米娅非常关心你,询问了你的近况。”
“……我也一直挂念着我妹妹。”法赫尔拉紧缰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军队中。哈马蒂公爵也随之返回了自己的营地。
天空晴朗,太阳神卢温睁开了慧眼,阳光如同祝福一般照亮了战场。有时候,太阳神卢温也是收割灵魂的使者。
嘟——!
号角声悠长而深远。
咚、咚、咚……
鼓声规律地扩散开来,士兵们跟随鼓点整齐行进。
“嘿!嘿呀!哦——哇哦!”
士兵们在固定间隔中齐声呐喊,紧跟鼓点,他们的呼声响彻战场,足以提振哪怕士气低落的新兵们的精神。
随着军队移动,尘土在平原上飞扬起来。
“跟紧我,尤里克。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争!”费尔岑在喧闹的前线大声喊道。尤里克和费尔岑站在阵型的最前沿。
“哈,一如既往地炫耀。其实我们只需要砍下哈马蒂公爵的脑袋就行了!”尤里克左右扭动脖子,龇牙咧嘴。身披皮甲的基利奥斯在地上刮蹭了几下,准备疾驰而出。
“不过尤里克,告诉我一件事。”
“嗯?”
“如果你既不是北方人也不是南方人,那你究竟可能来自哪里?”费尔岑说完便策马向前冲去。
尤里克紧随其后。
“他现在提起这个干什么?有什么意图?老头子是不是终于疯了?”
这是尤里克的第一个想法。接着他确定无疑,剑神费尔岑果然是个疯狂的人!
费尔岑并不打算与其它部队保持相同的速度,相反,他直接加速向哈马蒂公爵的营地冲去。骑士们犹如悬崖边上的旅鼠一般,跟着他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向前冲。
“哦——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