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格，是我选的？我怎么不记得了……”殷晴环顾了一圈这个房子，别说内部长什么样了，就连路她都差点不记得怎么走，苦笑的纳闷着摸了摸下巴。
“这个房子的屋主叫殷晴，你是殷晴吗？”宋歌顿了顿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她的背影，此刻穿梭在城楼中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又和十八年前女孩奔跑追逐于山间不止不息的光有什么区别呢，“阿暖……”
“我是殷晴啊！”殷晴赶忙走到他面前，回视他眼中的深情，却忽视了男人末尾的呢喃。
宋歌自海边那一刻酝酿了十年的勇气，阴差阳错间还是被打断了，有些时候，错过一次，就是一生，我们无来由的勇气只能在心底里冒冒失播撒下一次种子，毕竟谁也不能剥夺或者抵抗对于生命唯一的公平之处，就是天地之间万生万物不过都只有一次存活的机会。
宋歌叹了声气后，撇过头继续摆弄着最后的收尾，“是你选的，高级北欧风”
殷晴意识到自己离得太近，退了一步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假装随意的看了看面前的大白墙，以及大白门？
“这一水白……会不会太单调？”
“极致的单调，就是高级”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同样属于‘高级北欧风’装修风格的房子，殷晴不禁摇头失了笑，杂物间的门虽然窄小，可表面上与其他房间各处异曲同工的白，丝毫让人看不出独独属于这间小屋子内里的黑暗与杂乱，有瑕疵的高级还属于高级的范畴吗？
等不了，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了！
天色已然完全沉寂下去，殷晴一把推开眼前这个被客厅的光打到白的发光的小门，姜小谷被吓一跳抬起头用手挡了挡这让她极其不适的光，是的，好似是就连独属于她的黑暗也出现了一道气势汹汹的裂缝，不过女孩突然有了反应，这倒让门口的几个警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一起进去时，姜小谷又再次举起刀来胡乱挥舞着，边哭边稚嫩的叫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直到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大家才再次意识到，里面的小小人儿只不过是一个五岁孩童，左右为难，不忍她再次受到伤害，只能先暂时停住脚步重新退了出去，可当小屋的门一点一点再次被关上，重新迎接只属于它的黑暗时，殷晴推开阻挡在她面前的几个大男人，反而逆流闯入这个拥挤不堪的小屋，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门口的地板上，大喇喇一只脚抵着门不让它阖上，“就非要干坐着是吧，行，小周姐姐先回去了，小殷姐姐陪着你”
良久，女孩躺在床上翻过身弱弱的说道，“太亮了，我睡不着”
“你要睡觉了？不先去看看爸爸吗？”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爸爸已经被她打死了，爸爸流了好多血，爸爸被你们抬走了……”，女孩终于泣不成声的闷着头嚎啕大哭道。
明白过来原是女孩误会了，殷晴笑笑起身走上前，轻轻坐在她的床头，感觉到女孩的哭声顿时警惕般的停住了，殷晴安抚的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后脑勺，“小谷，爸爸只是累了睡着了，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我们给爸爸带几件换洗衣服送过去好不好呀，爸爸可能需要在那里住几天呢”
“真的吗”
姜小谷缓缓转过身抬起头，被泪水浸湿的双眼一眨一眨好像是星星在闪烁，殷晴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我们小谷这么好看，爸爸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晴姐，原来你还有这样一面呐”，终于安全把女孩送到医院后，两个人蹲在医院走廊吃着盒饭，包展笑着碰了碰殷晴的胳膊打趣道。
殷晴白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禁温柔了起来，“从一个女孩身上学到的”
“哦？”包展委屈的瘪了瘪嘴，“我怎么从女孩身上学到的不是爱哭，就是爱哭，就是爱哭……”
殷晴不以为意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个响亮的抚摸，收拾好饭盒站起身说道，“那大概是因为，你只把云霄当成女孩看！”
包展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然呢，她只是一个宣传部的，保护不了自己，就需要我多费费心照顾照顾啦，男孩照顾女孩天经地义嘛……”
殷晴扔完饭盒回来了，这人儿还在无休无止的念叨着，云霄就好像是他话痨的开关，每次这俩人凑一起，一个杜鹃啼血的哭，一个咕噜呱啦的哄，吵的她头疼，殷晴无奈的叹了声气，上前一脚踹了过去，“别啰嗦了，赶紧吃，里面的女孩等着你照顾呢！”
包展揉了揉屁股，闷闷的站起身，“晴姐，我问他爸比较好些吧，刚刚看那个女孩挺听你的话的……”
“那不是听我的话，她只是又饿又困又累，找个台阶下吧，我总感觉我一触碰到她，她就下意识的躲避开”
“哦，你是说他爸把她带大的，所以她对男人会更依赖一些，而女人在她脑海中的印象是李蜜？”
“差不多”，虽然不该这样随意揣测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可殷晴知道姜小谷远没有她看起来那样害怕无助，她定定的直视着自己寻求真相时的眼神，似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审讯室，而不是这个画着一只胖胖的大头哈喽Kitty猫所罩住的儿童床上。
包展带着姜小谷离开后，在旁协助的民警也都撤了回去，整个病房只剩下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姜川和站在病床边不知该如何张口劝人家哪怕没了老婆孩子也请节哀的立志为人民服务的一位女警察，殷晴无奈的低下头开口道，“节哀”
姜川听到声音缓过神后摇了摇头，“没事”
“我们开始吧”，殷晴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拿出口袋里的本子，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姜川一脸欲言又止，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耐心的等待着他的故事。
“小蜜啊，她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她是做电商的，卖的是宠物用品，她会定期向各个宠物领养机构捐赠一批狗粮之类的必需品，而我是一名兽医，也会定期去给那些毛孩子们开药治疗绝育打疫苗之类的，我们是这么认识的，只是没想到，起点亦是终点，我们起源于爱，也终止于爱……”
“根据从你们家找到的一份体检报告，她基础身高160，体重甚至九十斤不到，我想不明白，她是如何有力气将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推出窗外，甚至还能将你掐着脖子提回来撞击到墙上的，而你又说了她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难不成是吃错了什么药，总不能是变异了吧，其中的缘由你清楚吗？”
姜川难过的红着眼眶从桌上拿起手机，点开一份报告递给殷晴，“小蜜她身体没问题，她是心理方面有一些问题”
“心理问题？”殷晴震惊的看向姜川，随后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手中的报告翻到最终的结果，之前唐红案的怀疑她还没能找到孙宁确认，如今却赤裸裸的在她面前展示了心理问题是如何可以扼杀掉一个美好的女孩，“躁狂症？”
“是，三年前我陪她去医院确诊的，这几年其实已经有所好转了，只是有一点，一直克服不了，就是绝对不能看到血”，妻子生下女儿难产去世后的他，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这世上，直到遇见了一个将他也同样当成毛孩子悉心照顾的女孩，可是这么好的女孩却也曾经被人用力打碎过，“殷警官，你应该知道Ido吧”
“又和Ido有关系？！”殷晴不敢相信的一把抓住了床单，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
“十年前的密室吞金案，那个落马官员就是他的父亲”，姜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直视着殷晴猩红的双眼，不再顾及他人的眼光，只想一次性说个痛快，“那时正上大学的她甚至专门休了学，每日都去警察局报道，希望能找到自己父亲的一丁点踪迹，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在极力要求下跟着警察一起出了现场，就看到了那样赤裸裸的一面血墙呈现在她眼前，甚至还能亲身体会到凶手那极其不屑的语气，仿佛她父亲的死是他自作自受，我只是听小蜜如此说起，就已然能想到她当时的无助恐惧愤怒难过，我不懂，这样的妖怪组织，竟然还有一大批人在追捧，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呢？
殷晴一个人慢慢吞吞的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各种画面交织在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是双方各拿出自己的证据骄傲的扬起头证明着己方的论点如何的坚不可摧。
一方就如姜川那样怒骂着，“你们凭什么！你们只不过是嗜血的怪物，你们不知无形中摧残了多少像李蜜这样的受害者亲属，包括殷晴，你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一方却好似有Ido这样强大的组织做着掩护就可目中无人一般，不屑的语气如出一辙，“嗬，受害者？究竟谁是受害者？我们惩罚了一个贪官，就是保护了无数个无辜百姓！芒山大桥坍塌事件，新芒大学体育馆雪埋事件，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都不过是天灾吧，包括唐红，如果没有Ido，她妈妈将心满意足的拿着一大把保险金和唐红曾经拼死拼活过的努力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吧！”
“住口！住口！才不是！就算没有Ido，我们警察一样可以查到唐红母亲的嫌疑，我们一定会查到她的罪证，将她绳之以法，这一切不过是Ido的多管闲事！”殷晴捂着头拼命地怒斥着那些正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思想。
“晴姐，晴姐，你怎么了？”包展正开着车回警局的路上，嘴里还在嘀咕抱怨着殷晴又玩消失不等他吧啦吧啦，就定睛看到街边殷晴正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吓得赶紧停车跑上前扶着她。
殷晴慢慢缓过来后，拍了拍脑袋，“包展，你说我会不会也有心理问题啊”
“你知道姜小谷心理方面可能有些问题啦？”包展诧异道，不应该啊，他还没汇报呢！
“姜小谷？”
“刚刚接了个电话一不留神没看住，她就窜入了人家实验室里，把人家小白鼠给宰了，还分了尸，场面一度血腥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她看起来倒入了神，好不容易才给抱走的……”看过无数次现场，包展还是被刚刚的画面恶心到酸水直冒，赶忙扶着旁边的树吐了起来，天杀的，刚刚吃的番茄炒蛋都吐出来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整起事件的经过”，坐上车后，殷晴闷闷的说道，“两个月前，姜川曾经被李蜜家暴过一次，不过由于姜川的及时控制以及李蜜突然晕倒，送往医院后由此诊出了怀孕，可那一次的家暴却让姜小谷恨上了李蜜，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父亲，可她不知道起因其实是她宰了一只兔子，李蜜见她看到那只兔子第一次露出了闪亮亮的大眼睛，迫不及待买下送给了她，却没想到那只兔子只在她家里存活了一个下午，等姜川下班回来，看到厨房满地的兔子残肢，以及坐在门口瞪着亮亮的大眼睛的姜小谷，甚至适时地展现了说哭就哭说嚎就嚎的技能，姜川还以为是自己回来了，才给了女儿一定的安全感，心疼的将女儿抱到了沙发上哄着，而另一边李蜜也零星听到了女孩哭泣的声音，慌忙从书房跑出来后就见到了那满地的血迹，可在症状即将发作的时候，姜川还不清楚其实李蜜的躁狂症并没有痊愈，她只是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其实她依然不能看见血，甚至还以为那只兔子不过是当天的晚餐，直接指责她不应该在孩子的面前宰杀活物，会对她心理产生不好的影响，李蜜一时委屈外加症状发作，一拳打在了姜川的脸上……”
“所以你别告诉我，姜小谷胳膊上那道已经干了的血痕就是这场事件的导火索？她才五岁！”包展开着车听起殷晴的推测简直毛骨悚然的全身汗毛竖起，恐怖片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我又想起我刚去福利院的时候，也是一个刚刚五岁还坐着轮椅的女孩将我骗了出去，就因为我不会说话还类似痴呆的症状，获得了老师更多的关心，那时我在大山里迷路了一天一夜，是小艺找到我的，不然没有人会想起还有一个我”，殷晴强迫自己逃离出残忍的回忆，也赶忙打断了包展悲悯的眼神，“姜川说因为他们俩都是好面子的人，而李蜜没有他的陪同，一般也不会出门，所以李蜜的心理问题，再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知道，可是我想如果范围仅限于这个家里，李蜜知道，姜川知道，姜小谷当然也会知道，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孩子！”
随后不再理会包展不知所措哑口无言的模样，温室里的花朵是不会明白野外荒草的心迹的，当然更不会理解阳台上无人照看的家卉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凄冷的夜，殷晴悲愤的的扭过头看向窗外，并行的车里一个女孩正安然的睡在妈妈怀里，殷晴不禁也跟着哼起了那首儿歌，有妈的孩子像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