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文职失去了正常的行走能力,费劲地靠用两只手来拖动身躯,缓慢地移动着。
脑袋下面的是脖颈、然后是胸部...他逐渐将身体的全貌展现在玄的面前。
而玄也借此发现这人穿的是培训部的文职制服。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培训部有培训部的文职,就像毛血旺里有鸭血,合乎常理。
只是这文职残破的身躯和怨恨扭曲的面孔,仅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若这人是这么爬过来的,那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又是谁发出的?
只能说明,黑暗中还藏着其他的东西,正在虎视眈眈地观察这里。
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黑暗开始蠕动,看上去马上就要有什么活物从中钻出。
“我们...只是...在工作而已...”
“为何要...痛下杀手...”
越来越多的呓语传入他的耳中,那些声音缓缓与他之前开枪时会听到的哭嚎声重叠。
哀怨的啜泣声连绵不绝,若仔细去听,亦会发现那皆是对他的控诉。
玄告诉自己,一切尽是幻觉。
但这般身临其境的渗人幻觉,就算是再冷静的人,都难以镇定下来。
更何况他本就心里有鬼。
从黑暗中钻出的人都身着培训部的文职制服,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骇人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所留下的。
而从这些文职残缺的身体上来看,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更像是由怨念构成的不规则实体,凭着执念找到了他,并伺机报复。
见到他们这副惨状,听到他们的声音,他马上想到了今天镇压黄昏时死于魔弹之下的文职。
那些文职也跟眼前的“人群”一样,身上既有着魔弹留下的枪伤,也遍布着黎明扑咬的撕裂伤。
“就算我不开枪,你们照样会死在黄昏的嘴下。
你们...你们只是无力报复上位者,才将自己的死亡迁怒于他人罢了!”
玄色厉内荏地反驳道,只是这话说的底气不足,毕竟他打心底就不认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
他一直在为魔弹误杀无辜之人这件事而痛苦愧疚,但也没办法停止——他难不成能违抗主管的指令不去开枪,或是要求主管将那些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文职调出射程之外吗?
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主管指定会——或许这些要求根本传不到主管的耳里,他就被主管的秘书先行处理了。
也许是玄说的话起了效,那群文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黏液蠕动的声音都不再出现。
周遭一切事物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那我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玄猛一回头,看到了那个跟之前幻觉一样打扮的人——
“墨?”
不,跟之前比起来,她狼狈了许多:
声音如进了沙子般的低沉沙哑,衣摆像被剪刀裁了似的破烂不堪,外衣尽是刀痕和火燎的熏黑痕迹,就连她爱惜的幂篱都有着几道不小的口子。
见那人衣衫褴褛的模样,他内心一颤,马上低下头去,只觉得混乱,嘴里絮絮低语着,“不对,不对...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戴着的幂篱无风自动,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玄猜是自己的记忆混乱了,才让那药物构筑出了这离谱的幻觉场景。
他得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然他可能会出现精神问题。
他踌躇着,瞻前顾后,后方是一群跟木偶一般杵着一动不动的诡异文职,面前则是他异常沉默的未婚妻。
“你倒还是这么优柔寡断...怎,怕见到老娘?”
“没,没有...”
听到这带着几分怨怼的质问,玄连连摆手,心中愧疚更甚,但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我知道了...你到现在都觉得,我是自作自受,是吧?”
她说着说着,怒气已是压制不住,抬手抓住幂篱边缘,狠狠往旁边一甩。
“咔嚓!”
随着幂篱被砸烂,她的真面容被玄一览无余——
她的脸像被泼上了某种腐蚀性极强的化学药物,被溶解得不成样,经脉与血管融为一体,又混在糜烂的血肉里。
而她那对仿佛装着星辰的漂亮棕褐眼眸,则失去了光芒,嵌在那堆肉泥之中,沿着下巴流下。
“是啊,我的确是自作自受,看看我现在这副德行吧!”
“你...怎么会...”
玄瞳孔一缩,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后退着,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和哀痛,如洪水猛兽般涌来的内疚几乎要将他吞噬。
“...阿砚,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她凄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