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万物寂寥。
此刻在这座曾经的中原古战场上，李养正的五万漕运大军，连带着那一万有余的两淮子弟，作鸟兽散。
在垓下的南面，那最早投入到战场上，被明军的斥候惨烈收割的五千多步军，早已经完成了部署，正摆开那张大网，静候溃散的卢象升大军赶来。
“列阵!”
“列阵!”
在一阵急促的催赶下，等待了许久的步军士卒们重新拿起来武器。漫不经心的朝着前方看去。
远处的天尽头，尘烟翻滚，几名伤痕累累的斥候也不顾上其他，不断的甩动着手中的马鞭子，拼尽全力的朝着这边赶来。
“骑兵!敌人的骑兵就要赶过来了!”
不以为意的士兵们，在斥候们这充满了恐惧的呐喊声中，不由得紧张的握起手中的长矛。
这座军镇之中，那位李养正最信任的指挥使正一脸自信的看着狂奔而来的斥候，在他看来五万人，无论如何也足够将这一支骑兵全部吃掉。可随着那滚滚烟尘逐渐靠近，这名正等待撺掇捡拾功勋的将军，那平淡而又自信的脸庞上逐渐挂上了恐惧。
曹变蛟那白皙而又稚嫩的脸庞上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带领着身后约莫五百骑兵，在凿穿了李养正的三道防线后，并没有减缓速度，而是拿起已经残破的铁枪，继续折返回去，朝着这支正准备守株待兔的步军冲来。
顺着这支水兵朝着远处看去，那一座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雪原之上，早已经多了上千具散乱的尸体。
两淮子弟，尤其是淮西这帮人，当年可是朱元璋起家的根本。中原黄泛区，自古以来灾荒频繁，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没了生计，久而久之便不得不铤而走险起来。
尤其是习惯逐水草而居的草原人，在占领了这片富饶的土地之后。他们并没有想怎么耕种这片千里良田，而是将这里变成了肥沃的马场。
距离垓下不远，有一处今天名叫泗县的地方，在明代那里隶属于泗州，曾经这里便是元人在淮河流域，乃至于江南最大的军马场。
骁勇善战的黄泛区百姓，配上这精良的战马，这元朝的几百年里，这里都是不折不扣的“反贼聚居区”。
卢象升能够轻易的凿穿这几条防线，或许是运气使然，或许是集中全力趁着敌军首尾难想顾猛攻一点的结果。可那刚才前面这片平原上进行的战争，则就是对命带反根的两淮子弟和最精锐的边军之间的一场检验。
刀对刀，马对马。一千多精锐的淮右子弟，在曹变蛟这支不到五百人的骑兵面前显得是这样无力，只是在来回两场凿阵下，便悻悻的丢下了超过八百具尸体，悄然远遁。
现在曹变蛟的枪矛再次对准了这支漕运水兵。
尽管这支漕运水兵在兵力上存在着绝对的优势，可双方军队的士气，简直是天壤之别。又是这名小将军，又是这支骑兵，被恐惧支配的步卒们惊恐的看着正在朝自己冲来的士兵，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们身上白色的战袍早已经被染红，他们身上那精美的甲胄早已经残破，他们手上那一杆锋利的骑枪很多也早已经几崩成了两段。
可是看着这一支如同“乞丐”一样的军队，精力更加充沛的漕军却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的缠斗起来。
看着前面的敌人，曹变蛟被一双明亮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面对南军这如同刺猬一样的长矛阵，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闪过兴奋的光芒。
两军对垒，讲究一鼓作气。此刻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五千明军骑兵反而是分散起来，如同狼群一样，不断的追逐，撕咬每一个他们所看上的猎物。
双方只是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再也受不了内心压力的步军，立刻散乱开来。
在瑟瑟寒风中，李养正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在那一杆傲立的帅旗下，李养正自感大势已去，没有丝毫犹豫，更多几分成王败寇的从容，立刻跳上一匹战马，头也不回的带领上百精锐朝着远方奔去。
慌乱逃窜间，如同惊弓之鸟的李养正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猛然错愕的转头。
在他的身后，好有上万大军，他们还能为自己争取一段时间。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挡在卢象升面前的是一万头猪，可不到天黑就凭他这几千人又怎么能捉完?
李养正的主阵中，这散乱着的上万步军，还是勇敢的摆出了作战的阵型。
看着前方闪烁着寒光的长矛，卢象升手中大刀舞动，怒吼道：
“大明铁骑，有死无生!”
一轮凿阵过后，卢象升带走的一千五百兄弟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两百人。就在这李养正那诧异的目光下，这一千两百人快速的变换起阵型。卢象升并没有选择骑兵传统的凿阵战法，凝聚成铁拳朝着敌人一处砸去。相反的是最前面卢象升逐渐放缓了步伐，等待着上前骑兵排成一条横线。
脸色逐渐回归冷静的李养正，逐渐放缓了马速，留恋的看向身后正在搏杀的战场上。
这些家伙，难不成是想死想疯了!
在此之前，卢象升这个名字，唯一一次出现在李养正耳朵里，还是在天启二年江南新科进士的名单中。
无论如何李养正也想不明白，面前看起比自己好瘦弱的文人，竟然在战场上竟然这般生猛。
垓下这场突兀的大战，看起来是双方不经意的遭遇战，可从首到尾都是卢象升缜密的部署，到目前几乎一切都还在卢象升的算计之中，唯一超出卢象升预料的是，面前这些装备精良的漕运水军，战力竟然还不如徐州城内那零散的民团。
很快李养正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想象中这一千多骑兵被自己的精锐步军彻底吃掉的情况并没出现，甚至就连被上万步军磨住，不断屠杀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就在接触的那一刹那，那座拥有了超过一万人的步军方阵，也如同前面的漕军一样，招之即溃。
步军这个只有依靠紧密团结才能爆发出最大力量的军队，一旦脱离了方阵之中，剩下的便只有被屠戮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