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是初一,再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了,臣妾知道眼下时疫还未彻底清除,皇上亦操劳国事,那上巳节的庆典仪式是否要从简。”
隔了月余,皇后终于在养心殿见到了皇上,一番关切絮叨了许多,这才提及正事。
“祭礼自然还是要按祖制不可轻视,只是这往年的宫宴便不必办了,西北还在用兵,这银钱也是如流水。加上京城时疫,为筹措药材人手的,调拨的银两也不下百万,便省检些吧。”
“皇上说得是,襄嫔一向心细,本宫瞧着她成日里忙慌慌的,带同江城主理时疫之事十分上心。”
“她的确是个心细的,如今瞧着做事倒也算妥帖。”
“皇上慧眼识人,自然错不了,原是襄嫔事多人忙,臣妾想着温宜那恐怕缺人手,想调拨些奴才看顾着,却听说端妃时常帮着照看,温宜公主也同她亲厚便罢了。”
“端妃向来喜爱那孩子,只要她身子无碍,自然也是好事。不过近日太医来报富察贵人养着胎怎么心绪不宁的。”
“皇上安心,臣妾日日都会过问太医富察贵人的胎,本是安然无事的,时疫未清,太后皇上也是为龙胎着想暂且不让她出宫门,只是富察贵人到底年轻人也好动些,可不是会闹些脾气。回头臣妾会叫人日日送些解闷的小玩意的。”
皇后正亲手剥着一只柑橘,那清新香甜的气息弥漫着,说起宫中诸事似闲话家常,那烛火摇曳下固有一种端庄温柔之态,竟叫胤禛心生安定熨帖的柔情。
“此番时疫突发,后宫也不比前朝安稳,如今内宫一切安稳如旧,皇后辛苦,有你若此朕很放心。”
皇后握住了胤禛伸出的手,眼底变得水润朦胧,回望着胤禛的眸光深藏着爱意和动容。
只是这两情缱绻的对望只是一瞬,皇后甚至来不及体味,胤禛便抽离了手。
“弘历的身子可痊愈?皇后是否去探视过?”
“四阿哥年轻体健,自然无恙,这两日便可入上书房听课了。”
皇后答得含糊,胤禛自然也了然于胸,想来皇后是不曾探视、过问弘历病情了。
他面色微沉,放下方才接过捏在手中的柑橘,皇后敏感地察觉到胤禛的不快,很快又接着道:
“那孩子向来活泛,又重孝道,前儿听说在千鲤池遇着华妃,也是缠着要报答华妃为他试药之情,倒叫华妃招架不住匆匆回宫了。”
皇后掩起唇角调侃倒是谈笑自若,胤禛面色松动不由点头道:
“这样说来,华妃也快大好了?”
“华妃妹妹身子一向稳妥,只是试药毕竟伤身,恐怕还需调养。”
皇后敛起笑意,说起华妃声音也变得柔婉似有感慨,一句话倒让胤禛方才因得知华妃身子好转而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胤禛敛眸不语,眼底盈满的企盼一瞬间便褪去,似有一丝无奈和怅然。
皇后走后,胤禛坐于桌案前,却似乎久久无法凝神,他朗声朝殿外唤来了苏培盛。
“这几日翊坤宫可都还安稳?”
“内宫一切如旧,华妃娘娘身子精贵,倒是还需多调养几日。”
皇后走后这书房内便静默了许久,苏培盛大致猜测皇上正为着什么事犯愁。
此时苏培盛听出皇上语中对华妃的关切,想来皇上所思是关乎华妃了,他自然不敢直言华妃因试药身子或许要好一番调理,只是婉转回禀着。
“翊坤宫也无什么消息传来吗?”
皇后明明提及华妃已能大好,可按着从前,华妃早就派人来传话递东西示好了,可如今胤禛日日伏案忙碌,却仿佛许久没有了华妃的消息。
他知道华妃自李四儿之案受了太多委屈,如今以身涉险却还不得贵妃之位,恐怕华妃心中有怨。
胤禛心中失落又懊悔自责,却似乎又毫无办法挽回。
“吩咐内务府千鲤池旁好好装扮一番,也好让华妃欢愉些。”
胤禛缓淡地吩咐了一句,便拿起了手中奏折,却目无焦距,最后略显烦躁地将奏折扔在一旁。
“皇上,您最近甚是操劳,不若歇息片刻,正好莞贵人也差人送来了补气汤饮。”
苏培盛小心提起莞贵人,但胤禛似乎兴致寥寥,他挥手让其退下,却转而又喊住了苏培盛。
“去......去叫安常在过来。”
***
“娘娘何必提华妃,倒叫皇上不痛快。”
回到景仁宫,剪秋便收到皇上召了安常在侍寝的消息,忍不住问起皇后。
“不是本宫非要提,只是皇上提起四阿哥似对本宫起了不满之心,本宫也不知为何,当下只觉一时愤然气恼,提及华妃虽是转移皇上念头,但本宫却也忍不住试探。看来皇上虽让华妃试药,但心中对华妃依旧牵挂的很。”
皇后想起当时自己烦乱的恼意,虽说是试探,但仿佛又因为刺了胤禛的心而隐约有了一丝快意。
“华妃到底还不能侍寝,娘娘不必挂怀。倒是皇上怎么忽然想起了安常在?按着从前若不是莞贵人,也该是淳常在。”
“皇上此时心绪烦乱,莞贵人太特殊,皇上此时无心应对;而淳常在又太不谙世事,不善体察圣意,不能叫皇上舒心。眼下也就安常在了,她一向顺从姿态低,甚至还会唱曲,皇上无需顾及她的感受,更不必上心应付,自然最适合纾解皇上郁结的心绪。”
皇后拿着梳篦无意识地梳理着发丝,不疾不徐地说着眼底的眸光却只余意兴阑珊。
***
“娘娘,奴婢觉得这肃喜倒是个伶俐的,又帮着端妃做事,看来此人可用啊。”
襄嫔扫了一眼音袖,不屑地嗤笑一声沉声道:
“一个打杂的低等太监能巴结了端妃,这奴才的确有几分眼力见。但正因为他是端妃的人,即便他投诚向本宫提供了刘畚私贩药材的渠道,但本宫也得留意着。”
“娘娘,如今咱们通过江城治疗时疫,已在宫中获利了许多,您当真要听那肃喜的,私贩宫中药材吗?”
如今襄嫔正在势头上,巴结的人数不胜数,而襄嫔倒来者不拒悉数收下各色贿赂。
音袖虽无什么城府见识,却因胆小十分谨慎。
“眼下药材紧缺,自然顾及不上所有人,本宫也是与人方便,自是理所应当。”
“娘娘,小的方才见肃喜悄悄从延庆殿出来,似还抱着一个小包袱。”
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匆忙寻到了启祥宫,得了襄嫔一锭银子又欢喜地出了宫。
“这肃喜一向替端妃跑腿,想必这次还是帮端妃办事吧。”
从前与端妃熟络,音袖倒也知晓这肃喜便是帮端妃出宫办事的,采办些物品,或是与齐府递些东西传话,这些事倒也平常。
“甚好,明日他定然会出宫,叫人盯着。”
“娘娘如此是为何?”
音袖不明所以,着实不明白为何襄嫔要找人盯着肃喜,此番甚至要为难他的意思。
“先不说这奴才是端妃常用的人,这端妃虽居妃位却过分软弱本分,本宫倒也不放在心上。不过这奴才倒是过分伶俐了些,他巴结不上那些个得宠的,巴结端妃也是明智之选。更何况他心眼子也不少,虽然将刘畚倒卖药材的路子说与本宫,却也不忘讨要自己的好处。”
“奴婢明白了,娘娘是想抓住他私相授受的错处,好拿捏他。”
“你啊,总算是开窍了一回。不过这错处也不光是这奴才的,更是端妃的,左右他们两人别想拦着本宫的路。”
烛火下的襄嫔正仔细拣选着妆台上各色香粉,最后伸手打开了妆奁取出了那蜜合香,再抬眸对镜,那微扬的眼角眉梢皆是锋锐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