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内一条青砖黑瓦的寻常小巷,狭窄幽深,如同一条静默无言的脉络,藏匿于这座金碧辉煌的古都之中。巷内青砖铺地,历经岁月冲刷,已然泛出温润光泽,微微起伏间,透出历史沉积的厚重感。两侧黑瓦覆顶的房屋高低错落,檐角微微翘起,宛如振翅欲飞的鸟雀,屋檐下垂挂着些许陈旧的红色符篆,在晨风轻拂下微微摇曳,仿佛诉说着巷子曾经的辉煌与神秘。
然则,就在这条寂静的巷陌间,一道耀眼的紫色身影缓步而来。
紫袍少年,身披蜀锦织就的锦袍,紫色的衣料于晨曦映照下泛着华贵的光泽,金丝绣纹游龙盘绕,隐隐透着一股不凡的尊贵之气。他腰间悬挂一柄鎏金八面汉剑,剑鞘漆黑如墨,金饰雕琢精美,微微晃动间,流光溢彩,宛如游龙蜿蜒。少年脚踏革舄黑履,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带着莫名的韵律,宛若自幼习武的世家公子,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傲然风骨。
然而,他的神情却与这巷陌格格不入。
他目光幽深,审视着这条极其普通却又显得格外突兀的小巷。红符巷之“普通”,源于其青砖黑瓦的平凡质朴,与阳城内的奢华府邸相比,毫不起眼。可它的“不同”,却体现在其四周尽是高门大宅,朱漆雕栏,飞檐斗拱,尽显雍容华贵。那些府邸的门槛皆以汉白玉砌成,精雕细琢,连门前的狮首铜环都泛着幽幽光泽,仿佛一切都在昭示着主人家显赫非凡的身份。
紫袍少年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缓步向巷陌尽头走去。
尽头处,一座覆斗状的观星台巍然矗立。此台通体以青石堆砌,高约三丈,气势森然,台身四壁镂刻着繁复而神秘的纹路,既有天子十二章之“华虫、宗彝、黼黻”,亦有五德星君、二十八星宿之形,星辰错落有致,纹理交错纵横,似乎承载着某种亘古不变的天机奥秘。
台阶自巷底而起,沿着青石缓缓向上,一直通往台顶。青苔依附于石阶之上,在晨曦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碧光,几片落叶随风飘零,在台阶上翻滚着,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似乎在诉说某种不愿为世人所知的隐秘。
紫衣少年抬步,拾阶而上。
每一步,都仿佛踏入时光深处,沧海桑田的气息扑面而来。直至登临台顶,他停步驻足,微风拂面,衣袂轻扬,整个人宛如一幅遗世独立的画卷。
目之所及,云海茫茫,浩渺无垠。
苍茫天地之间,一片汪洋般的云雾翻滚涌动,如同银色潮汐般在天际翻腾变幻。云海之上,一只只仙鹤振翅翩飞,羽翼宛若白玉雕琢,在朝阳映照下泛着柔和光泽。它们有的展翅冲天,乘风翱翔;有的缓缓落下,栖息于云端,如同天宫遗落人间的神禽,带着不属于尘世的缥缈。
最深处,红日初升,霞光万道,如一轮熔金巨盘,从云海尽头缓缓跃出,洒落无边金辉,将整片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云海、仙鹤、红日……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形成了一幅瑰丽出尘的天界画卷,壮阔而梦幻,令人心神皆为之夺。
然而,在这宏伟壮丽的天地画卷中,紫衣少年却仿佛格格不入。
他立于台边,怔怔望着东方那冉冉升起的红日。晨风吹拂,他的衣袂微微飘扬,青丝轻舞,面容被朝阳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然而,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庞上,却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孤寂之色。
天地苍茫,朝阳初升,光芒遍洒万物,可唯独照不进他的眼底,温暖不了他的心。
他的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地面那道孤零零的影子上。
光影交错,云海翻涌,天地壮阔,可这一刻,他却只觉得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相伴左右的,唯有这一抹随行的孤影。
若有万佛寺的僧人在此,定会惊骇至极——眼前之人,赫然是早已坐化的王天二!
这位昔日名震天下的传奇人物,究竟为何会再度现身?
王天二静立观星台之巅,紫袍在晨风中微微飘荡,宛如天地间一抹孤绝的身影。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抹孤零零的影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明明早已死去,为何又站在这里?
阳城依旧辉煌如旧,宫墙高耸,朱门巍峨,千百年来,多少王侯将相在此沉浮,多少风云人物在此兴衰。而他,王天二,昔日威震江湖、名动灵路的传奇人物,却早已坐化于万佛寺。可如今,他却站在这里,宛如时光倒流,亦或是……冥冥之中,有人将他从死境之中召回。
忽然,远空一道炸雷轰然劈下,整个天地随之一震!
雷霆炸裂间,王天二猛地抬眸,眼神中闪过一抹寒芒。他缓缓伸出手,朝着虚空一抓,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可徒劳无功。他轻叹一声,眉宇间多了一抹探寻之色。
“究竟是谁,将我带回这世间?”
风起,紫衣翻飞,红符巷内忽然刮起一股极不寻常的阴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巷中的红符符篆在风中剧烈摇摆,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种禁忌的秘密。
巷中行人不多,但每个人似乎都刻意避开了观星台的方向,就连那些在巷口贩卖小吃的摊贩,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不敢去看台上那道孤傲的身影。
王天二嘴角微微扬起,目光缓缓扫视周围:“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察觉到了这片天地的不对劲……”
他一步步踏下石阶,紫色长袍随着步伐轻轻浮动,整个人在晨光下显得虚幻又真实。脚步所及之处,地上的影子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不属于这世间。
红符巷并非寻常巷陌,它的历史比阳城本身还要久远。相传,最早的红符巷并非叫这个名字,而是“红伏巷”——意为“红日伏于巷中”。据说千年前,这里曾是某位大能者布下的奇门阵法,借天地之力,压制某种无法言说的存在。
而真正让红符巷变得声名赫赫的,是三百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
那一年,阳城突降赤红暴雨,整整七日不歇。雨水染红了整个红符巷,将巷内唯一的一座大宅化作血海。大宅之主,乃是当时的洛阳太史令——司马执星,他精通天文历法,通晓星象推演,却在一夜之间,举家七十三口,尽数死于府中。死状极其诡异,每个人的额心上都被刻下了一枚红色符篆,如同血咒。
更离奇的是,那些符篆宛如活物,每逢月圆之夜,都会隐隐发光,仿佛在低声吟诵着某种晦涩难明的咒语。
朝廷震怒,命当时的龙虎山天师前来镇压,谁知天师刚踏入红符巷,便被无形的力量吞噬,连骨骸都未曾留下。最终,洛阳城主请动了一位神秘高僧,这位高僧仅用一句话,便让朝廷下令将整条巷子封锁百年。
“此巷,有鬼。”
百年后,红符巷解封,世人渐渐淡忘了曾经的恐怖传说。只是,巷中那座空置的大宅,在夜里依旧会传来低低的诵经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王天二驻足巷口,眸色微沉。
“红符巷……果然是这里。”
风继续吹拂,红符巷内,一道苍老却悠远的钟声自某处响起,低沉而悠长。王天二的目光落在观星台的青石台阶上,那里隐约有些许不寻常的痕迹。
他微微蹲下,伸手抚过石阶表面的凹痕,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指尖钻入肌骨!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下,一位身穿赤色法袍的道人立于观星台上,他手持一枚血色符篆,缓缓按在台面之上,符篆之上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金文,那些金文蠕动着,仿佛活物!
下一瞬,台面下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一道巨大阴影在符篆之下剧烈翻腾,似乎有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被封印其中!
王天二骤然睁开双眼,额间渗出一滴冷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冽地扫向周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如此……”
他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了。
王天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他的确在数年前坐化于万佛寺,可他却并未真正离开这个世界。某种力量将他的魂魄锁在了某个未知的时间节点,而如今,他再度踏足红符巷,便意味着某个“存在”苏醒了。
他缓缓抬手,掌心之中,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悄然浮现,旋即化作一道极为古老的符印——那是封印术!
他的死,并非偶然。
他的复生,也绝非巧合。
“看来……有人想让我亲手揭开这个秘密。”
风声低吟,红符巷内的阴影仿佛变得更加深沉,远方的洛阳宫殿金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却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惊天风暴。
王天二眯起眼,看向东方的天际。
晨光依旧,可属于他的天命,才刚刚开始。
风从巷尾吹来,轻轻扬起王天二的紫色长袍,他静静地站在青砖之上,微微闭目,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四周的气息诡异而沉寂,红符巷虽是寻常之地,却仿佛隔绝在时间之外,隐隐透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寂静。
——他并非普通的死者。
世人皆以为王天二早已坐化,魂归九幽,然而,他并未踏上黄泉路,更未入轮回阴司受审。那一日,当他的寿元走到尽头,坐化于万佛寺时,天降瑞霞,紫气东来,佛寺之中钟声悠扬,满寺僧人皆在诵经。然而,当他的肉身化作一抔尘土之际,一道无形的光影穿透生死界限,将他的神魂直接接引至一处神秘之地。
因果监察司。
这是一处不属于生者、亦不属于亡者的神秘机构,独立于六道轮回之外,专司监察天地因果,维持阴阳平衡。王天二生前便已是天丹境巅峰强者,半步可入第四阶级【化神境】,却因看破红尘,不再向往修炼之道,而是归于平淡,潜心禅修,最终圆寂。谁知,因果监察司的召唤,竟成为他最终踏破桎梏的契机——
他被接引至因果监察司后,才发现生前的修行并未终结。因果之力激发了他沉寂已久的道基,使得他一举迈入化神期,且稳固在中期,超越了曾经的极限!
成为因果监察司的御使之后,他踏足了前所未有的领域,看清了世间因果运转的更多奥秘。而此刻,他重归雒阳,并非巧合,而是命运的指引。
王天二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如星河。他缓步走向红符巷深处,沿途街市渐渐冷清,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驱散生人。
他走过一座古旧的茶肆,店家缩在柜台后,唯有一盏灯笼微微摇晃。斑驳的墙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符篆,似乎是在镇压着什么。
王天二微微一笑,伸指轻轻拂过墙上的符篆,刹那间,他的意识被拉入一片昏暗的幻境。
黑暗中,有无数影子在低声哀嚎,凄厉而悲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一座破败的宅邸浮现在视野之中,正是三百年前那场灭门惨案发生的地方——司马执星府邸!
王天二眯起眼,心念微动,周身化神期的气息流转,顿时将这片幻境撕裂,回归现实。
“看来,这里早已被阴魂占据。”他低声喃喃,目光透过茶肆,看向那座深宅大院。
然而,他还未踏进一步,巷内的气息陡然剧变!
红符巷的尽头,一道血色符光陡然亮起,像是某种封印被人触动,连天地灵气都为之一颤!
王天二神色不变,反倒是微微一笑:“果然,我一来便有人坐不住了。”
下一瞬,虚空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缓缓浮现,从中走出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此人满头白发,但双眸却精光湛湛,浑身弥漫着晦涩的气息,仿佛早已死去,却又在此刻复生。
王天二望向他,淡淡道:“你是何人?”
青袍老者微微一笑,声音沙哑:“贫道柳伏生,乃三百年前司马执星的旧识。”
“哦?”王天二挑眉,“那你是来求我,还是阻我?”
柳伏生微微一顿,旋即缓缓道:“红符巷的秘密,不是你能窥探的。”
话音未落,他袖中掠出一道金色符篆,符篆瞬间绽放光芒,化作漫天符文,宛如漫天星辰,朝王天二镇压而来!
王天二负手而立,嘴角微扬:“有趣。”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一点,一道苍白的光华流转而出,赫然是因果监察司的特殊术法——【因果裁决】!
两道力量在空中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红符巷内,风暴乍起,符篆翻飞,天地灵气震荡不休!
王天二立于风暴之中,紫袍猎猎,眸光幽深。
“柳伏生……”他低声道,“你已是死人,何苦再掺和此事?”
柳伏生惨笑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我不得不阻止你!若你解开封印,你不会只是因果监察司的御使,而会成为……整个天地间的罪人!”
王天二神色不动,缓缓抬手,虚空中浮现一道金色令牌——
那是因果监察司的御使令!
令牌之上,篆刻着古老的符文,在天地间流转着莫名的道韵。
柳伏生瞳孔猛然一缩:“你竟然能调用监察司的因果令?!不可能!”
王天二淡然道:“因果未尽,轮回未定。”
他一步踏出,天地间因果之力翻涌,瞬间将柳伏生的身影吞没!
红符巷的风暴逐渐平息,王天二缓步走向封印之地。
他伸出手,触摸着那道古老的符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因果监察司派我来此,究竟是要我守住这个秘密,还是……彻底揭开?”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思索着一个决定。
而这一刻,天地间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重,似乎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沉眠的深处,缓缓苏醒。
王天二的指尖触及封印的刹那,整个红符巷骤然寂静,仿佛天地间的声音都被抽离。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风自巷尾涌来,卷起地面枯叶与符纸,满巷呼啸作响。风里夹杂着呓语,那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有人贴在耳边低喃,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对劲!
王天二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微微眯起,周身灵力瞬间凝聚,化作一道无形屏障,将自身护住。
那封印,居然有东西在主动挣脱!
“呵呵……呵呵呵……”
尖锐的笑声陡然从虚空深处传来,沙哑而阴冷,仿佛有人撕裂喉咙在强行发声。
“看见了……看见了……”
“他回来了……他……回来啦——”
声音如烂木剥裂,带着粘稠的怨毒,似是无数亡魂的哀嚎纠缠在一起,生生挤出了一句话!
王天二的瞳孔微缩。
“有意思。”他冷笑道,随手一挥,袖中光华流转,一道炽烈的因果监察司御使令在掌心浮现。
嗡!
金色的符篆腾空而起,宛如烈日绽放,一瞬间将巷内的阴风尽数驱散!
然而,下一刻,红符巷的尽头,那座破败的司马府邸,却传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一道巨大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漆黑如墨的怨雾从门内翻涌而出,扭曲的人脸在雾中挣扎、狞笑、呜咽,宛如地狱之门被生生撕开!
王天二目光微冷,袖袍轻拂,脚下青砖泛起涟漪,他一步踏出,瞬息之间出现在司马府门前。
府门已然残破,门匾半挂,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古怪声响,仿佛有人在笑,又像是……人在啜泣。
王天二抬眼望去,发现门上斑驳的朱红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森然的爪痕——
那些痕迹,似是人在垂死挣扎中抓出的。
他的手掌一翻,一道淡淡的符咒于指尖凝聚,朝府门一点。
“开。”
砰——!
府门大开,浓烈的腥臭味瞬间扑面而来,如腐肉发酵,恶臭至极!
可怕的是,那股臭味之下,竟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甜腻,就像是……新生婴孩的血腥气!
王天二脚步微顿,面色不变,迈步而入。
府内昏暗,残破的庭院中遍布青苔,池水早已干涸,枯槁的枝桠像是死者张开的手臂,在黑暗中招魂。
然而,当王天二走入庭院,脚步在青石板上落下的瞬间——
“呜哇——呜哇——”
一个婴孩的啼哭声蓦然响起,凄厉而悲怆,仿佛是被生生剖开肚腹,惨死之际的哀鸣!
王天二微微皱眉,目光扫向庭院中央的一口枯井。
哭声正是从那井中传出。
他缓步上前,井口漆黑一片,井壁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隐隐泛着粘液的光泽。
下一瞬,一只枯瘦如柴、皲裂出血的婴儿手臂,猛地从井下探出,死死抓住井沿,指甲嵌入石缝,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紧接着,一个无比诡异的身影,从井中缓缓爬出——
那是一个婴孩,却有着成年人般狰狞的面孔,皮肤干枯发黑,双眼死白,口中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竟然径直朝王天二扑来!
“找——到——你——了——”
婴尸的声音扭曲而阴冷,带着无法掩盖的恶意。
王天二面色不变,屈指一弹,一道凌厉的紫色剑气瞬间破空而出,直斩婴尸!
“嗤——!”
剑光一闪,婴尸的头颅瞬间飞起,血液四溅!
然而,婴尸的身体竟然丝毫未停,它抓住自己的头颅,将其重新按回脖颈,咧嘴怪笑:“杀不死……杀不死……你也杀不死……”
“哦?”王天二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那就让你试试。”
他抬手一挥,因果令腾空而起,金色符文宛如江河倒灌,瞬间笼罩住整个庭院。
婴尸仿佛被某种力量镇压,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四肢抽搐,发出尖锐的惨叫。
“吾等不甘……吾等不甘啊——!”
刹那间,整个司马府邸震动,一道幽深的门扉从虚空中缓缓浮现,门上刻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符篆,仿佛是某种禁忌之物的封印。
王天二盯着那扇门,神色凝重。
他终于明白了——
三百年前,司马执星府邸被灭门,并非普通的血案,而是封印了一道真正的邪祟!
而这封印……已经开始崩溃!
“嘭——!”
府邸深处的门扉忽然裂开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缓缓探出。
那手指苍白如死骨,指甲漆黑,缓缓地扣住门沿,似乎有某种存在正要踏出!
王天二双目微冷,五指捏诀,一道金色雷光自掌心升腾而起,朝着那只手轰然劈下!
“咔嚓——!”
雷光炸裂,火星四溅,那只手被生生劈碎!
然而,门后的存在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
“因果监察司……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王天二瞳孔微缩。
这东西,知道因果监察司的存在?!
一瞬间,他意识到,这并非寻常邪祟,而是……更古老的东西!
风声陡起,天地变色。
巷外,整个雒阳城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所有灯火同时熄灭!
红符巷内,血色光华映照夜空,阴风如鬼哭狼嚎,仿佛千百亡魂自深渊爬出。
王天二立于风暴中央,紫衣猎猎,目光冷冽。
“今日,就让我看看,红符巷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他抬掌,因果之力狂涌,直接朝鬼门镇压而去!
轰——!
王天二手中因果令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冲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的鬼门!符篆燃烧,雷霆炸裂,因果之力汇聚成一座恢宏的天门虚影,欲将鬼门彻底镇封!
“区区封印,也妄图镇压吾等?”
门后传出一声阴冷低沉的嗤笑,下一刻,鬼门彻底裂开,一道黑雾从门中狂涌而出,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
黑雾之中,无数扭曲的脸孔挣扎、狞笑、哭泣,它们的双目空洞,嘴巴咧到耳后,露出森然的黑色牙齿,发出尖锐的哀嚎!
“呜呜呜……呜哇——”
那是一群被诅咒的亡魂,它们无法入轮回,亦无法超脱,被禁锢在此三百年,怨气滔天!
王天二眸光微寒,衣袖一拂,掌中骤然凝聚出一道璀璨剑光——
鎏金八面汉剑出鞘!
剑光闪烁间,仿佛有龙吟在黑暗中咆哮,雷霆在剑身游走,天地之间顿时充斥着肃杀之意!
“既然如此……”
王天二剑指前点,剑锋一震,猛然挥出!
“——斩!”
剑光如雷霆横扫,轰然劈入黑雾之中!
嗤嗤嗤——!
剑气所过之处,亡魂惨嚎,黑雾崩散,无数鬼影被强行撕裂,化作飘散的怨气,凄厉哭嚎着消弭于天地之间!
然而,下一刻——
鬼门深处,一道庞然的阴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披腐烂龙袍的鬼王,高逾三丈,满身散发着诡异的青黑尸气,浑身皮肤龟裂,露出底下流淌的黑色血液!
他头戴残破冕冠,双目幽蓝,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
“本座等了三百年,今日……终于能重见天日。”
王天二目光一凝,沉声道:“你便是红符巷的源头?”
鬼王缓缓抬起手,指甲漆黑修长,轻轻一挥——
轰——!
整个司马府邸瞬间炸裂,化作漫天废墟!鬼门彻底洞开,浓郁的尸气疯狂涌出,遮蔽天空,天地色变!
王天二神色不动,手中汉剑微微抬起。
“既然你想出来,那便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鬼王仰天狂笑,身影一闪,鬼气炸裂,整个人如一道黑色狂风,瞬间掠向王天二,五指带着森森鬼火,狠狠抓向他的头颅!
“幽冥摄魂爪!”
爪风如刀,撕裂虚空,空气中传出鬼哭神嚎之音!
王天二眸光微冷,脚下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刹那间横移十丈,避开鬼爪锋芒,袖袍翻飞间,掌中剑光骤然暴涨!
“雷霆·灭魂!”
剑气狂涌,雷光轰然炸裂,如银河倒挂,直接朝鬼王斩去!
轰——!
雷剑与鬼爪碰撞的瞬间,巨大的灵压爆发,炸开大片废墟,地面寸寸崩裂,司马府邸彻底化作废墟尘埃!
鬼王的爪风被雷剑劈开,整个人倒退数步,胸口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汩汩流淌,落地时腐蚀青砖,发出“嗤嗤”声响!
鬼王低头看了看伤口,脸上的笑意愈发森然。
“不错,不错……这具身体,果然还不够强……”
他嘴唇微微开启,竟然伸出长舌舔舐自己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邪异的贪婪。
王天二眉头微皱,陡然心生警兆!
“桀桀桀……”
鬼王忽然双手高举,猛然一拍!
“万鬼朝宗!”
鬼门之中,无数黑影疯狂涌出,它们皆是被鬼王奴役的厉鬼,一个个面容扭曲,狰狞恐怖,带着无尽怨毒,朝王天二疯狂冲来!
亡魂嘶吼,铺天盖地,仿佛整个红符巷都被幽冥吞噬!
王天二眸中寒光闪过,长剑一抖,衣袖翻飞,周身因果之力疯狂涌动!
“因果·万象焚雷!”
霎时间,雷光化作滚滚火焰,如海潮般席卷天地!
雷霆之火冲天而起,照亮黑暗,亡魂触之即焚,凄厉惨叫!
鬼王见状,怒喝一声,身影再次暴掠而出,手中一柄染血的黑色长刀赫然凝聚,化作一道弯月般的刀光,劈向王天二!
“幽冥断魂斩!”
刀光裂空,黑色刀气席卷而下,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王天二神色微沉,脚步一错,身形在刀气落下的瞬间骤然消失!
下一秒——
他已然出现在鬼王身后,剑锋骤然一震,紫色剑光暴涨百丈!
“雷霆·寂灭!”
剑光横斩,天地骤然安静!
嗤——!
剑气穿透鬼王的身躯,将他拦腰斩断!
鬼王的身子僵硬在半空,双目圆瞪,似乎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
他张口欲言,然而下一刻,紫色雷霆瞬间炸裂,将他化作无数黑色碎片!
轰隆!!
王天二立于破碎的红符巷,剑尖垂地,残存的雷光尚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阴气与血腥气息。幽暗的鬼气逐渐消散,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入回忆深处。
那是他踏入化神境的瞬间,那一幕……刻骨铭心。
彼时,天地昏暗无光,他的神魂被撕裂进一个无法言喻的界域。
那里,天穹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仿佛一扇远古之门——天门!
天门之内,一根横贯天地的通天石柱,撑起了整片苍穹!石柱之上,遍布古老的铭文与镇压万灵的符箓,然而此刻,那些符箓却被无数道剑痕斩裂,古老的秩序崩毁,柱身之上满是漆黑的裂缝,仿佛被某种绝世强者以无上伟力轰击过无数次!
最可怖的是——
天柱之巅,一具神将的尸体被一柄漆黑的长剑钉死在上!
他身披银白色的铠甲,如霜雪般庄严肃穆,但那铠甲早已破碎,裂口处渗出的金黄色血液沿着天柱缓缓流淌,如同一条金色的泪痕,坠落无尽深渊。
他的面容模糊,看不清五官,但即便死去,仍带着一股无上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四周风暴肆虐,天地震颤,时空在这里紊乱,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掩埋的天道之秘。
王天二站在天门之外,仰望着这一幕,他的心脏剧烈收缩,灵魂深处竟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
那具尸体仿佛在向他昭示着某种……极度禁忌的秘密!
他死死盯着那具神将尸体,内心震骇莫名。
突然——
那具尸体动了!
明明已经死去,不知多少万年,但就在那一刻,王天二清晰地看到——
神将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无光的眼眸,没有瞳孔,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混沌,仿佛天道之眼,又仿佛死者的控诉!
王天二全身汗毛倒竖,他想逃,但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钉死在原地,他连眼皮都无法眨动,只能与那双无光的眼眸对视!
那双眼睛,仿佛要将他彻底吸入其中,撕碎,碾压,抹除!
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魂魄疯狂颤栗!
而更恐怖的是——
那具尸体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
王天二竭力去听,他无法分辨那是风声,还是死者最后的低语,但他看到——
神将的唇形,吐出了一个字:
走!
王天二大脑轰然炸裂,耳边顿时响起万千鬼哭神嚎,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在这一个字下崩溃!
“呃啊!!!”
他猛然仰天嘶吼,神魂几乎破碎,整个人瞬间从天门界域弹出,跌回现实!
现实中的红符巷已然恢复寂静,空气里弥漫着被雷火焚烧后的焦糊气息。
王天二怔怔站立,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
若非他心境足够强大,刚刚那一刻,他恐怕已经直接从化神境跌落,甚至有可能魂飞魄散,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神将……究竟是谁?
他为何会被钉死在天柱之上?
他为何要让我——走?!
王天二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自信道心坚定,无惧生死,但刚刚那一瞬间,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对未知天机的恐惧!
红符巷的秘密,鬼王的诡异,甚至整个因果监察司的任务,似乎都与那个神秘的天门神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夜空。
黑暗中,某种无形的目光,正在凝视着他。
红符巷的夜,静得诡异。
王天二站在废墟之中,背脊隐隐发凉。
——走!
神将的低语依旧在脑海中回荡,如鬼魅低吟,似呢喃,又似诅咒。那模糊的面孔、无光的眼眸,还有遍布天柱的金黄色血液,像一根倒钉般狠狠扎进了他的神魂!
他自问修道至今,道心如铁,不该有丝毫动摇。
但那神将的眼神,叫他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怀疑。
天门之外,究竟发生过什么?
为何连这等神将,都被钉死在天柱之上?
更重要的是——
为何他会对自己说“走”?!
王天二眸色晦暗,手指缓缓收紧。
红符巷的黑风卷过,带来一丝腐朽气息,仿佛数百年不曾散去的死气,在夜色中翻腾。
忽然——
滴答。
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肩头。
王天二微微皱眉,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沾染的是一抹粘稠的金色!
金黄色的血……?!
他的瞳孔微缩,猛地抬头!
漆黑的夜空下,一具穿着残破霜雪战铠的身影,静静悬浮在红符巷的上空。
正是——天门神将!
他依旧被那柄黑色长剑贯穿胸膛,金色血液自剑口汩汩流出,一滴一滴坠落,滴在王天二肩头。
王天二倒抽一口凉气!
这不可能!
那神将的尸体明明存在于天门之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诡异的是——
神将的头颅微微低垂,眼眶中两团死寂的幽光缓缓亮起,直直盯着王天二!
那种目光,仿佛穿透了生死,穿透了时间,穿透了他的道心,让他的灵魂深处涌起一阵无法抗拒的寒意。
王天二的呼吸猛地滞住,掌心微微发冷。
——这不是幻觉!
他是真的被盯上了!
风声如鬼语,夜色仿佛化作一片压抑的幕布,死死笼罩在红符巷上空。
神将的尸体,就这样悬浮在天穹之下,无声地凝视着他。
忽然——
“走……”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千百鬼魂在耳边轻语。
王天二只觉脑海一震,灵台轰然震荡,所有思绪刹那间被摧毁,他的魂魄猛然抽离躯体,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轰——!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染血的战场之上!
尸山血海,破碎的战旗插满大地,断裂的铠甲与枯骨铺满天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与腐朽气息。
天空阴沉无光,雷鸣滚滚,整个世界都死寂无声。
远处的天门之上,那座钉死神将的天柱赫然屹立!
但这一次,王天二清晰地看到——
在那天柱四周,无数残破的尸骸跪伏在地,头颅高高昂起,仿佛在仰望着那具尸体!
他们是谁?
他们在等待什么?
王天二心跳加速,想要退后一步,却忽然发现——
自己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他赫然跪伏在那些尸骸之间,双手按地,目光呆滞,在仰望着神将!
不!
他的灵魂在咆哮,疯狂挣扎,然而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意志操控,根本无法动弹!
神将的尸体缓缓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
这一次,他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王天二……你不该渡天门……”
轰——!
王天二的脑海瞬间炸裂,耳边嗡嗡作响,意识剧烈震颤,他终于意识到——
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而是某种存在……在向他传递信息!
他猛然惊醒,灵魂重归躯体!
现实中的红符巷依旧寂静,然而王天二的呼吸急促,额头冷汗直流,整个人犹如从无尽深渊挣脱出来,眼神骇然。
刚才……他真的看到了天门之外的秘密!
神将尸体的那句话,仿佛在警告他——
他不该渡天门!
可为什么?
他修炼至今,一路破境,步步登天,天门本应是所有修士的最终归途,为何……为何那神将却说他不该渡天门?!
一股无法抑制的怀疑,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所修的道,真的正确吗?
天门的另一侧……究竟是什么?
王天二的手掌微微发抖,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自踏入修行以来,他经历无数杀劫,历经生死,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道路。
但今晚,他的道心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旦裂痕扩大,他很可能会跌境,甚至……道崩人亡!
风,忽然停了。
黑暗中,神将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王天二站在红符巷,望着破碎的街道,眼中尽是挣扎。
他的道心,从未像现在这般不稳。
而他隐隐察觉——
这一切,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
(第209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