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少年、白马、春风
随着一声高亢的‘荒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谢夫子。”郭士礼眉头轻皱:“你怎的又来插一脚?”
只见谢长颐挺直胸膛,就这么站在郭士礼跟前,只拱手行了个简单的礼。
他是夫子,有功名却不做官,除了天子,见其他人都不必跪。
行礼完,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郭士礼:“郭大人,若这些时间错乱还不能证明什么,那一个人的笔迹,总不会有两个样子吧?”
郭士礼也看着他,遂点点头:“不错。然,谁又能证明杨尽勇的字迹呢?”
谢长颐不紧不慢,道:“可否让在下看看那些书信?”
大祁规定,凡有进士以上功名者,皆可充当状师。
只是,这个律法才实行不久,因此很多案件都还没有用到状师。
言而总之,谢长颐作为夫子,是有资格来堂上辅助审案的。
郭士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长颐毫不客气地上前,站在郭士礼跟前,直接拿起两张前面的证据,和后面的证据。
不消一会儿,便发现了端倪。
只见他视线从纸面上挪开,看着郭士礼:“大人请看,这个九字的第一笔,前面通敌信件中,‘九’字的第一笔喜欢往上勾。而后面的这些手札,每每写到九字,第一笔笔锋是往下走的。”
郭士礼也凑上去细细查看。
确实如此,这虽然是一个很小的细节,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再有。”谢长颐说着,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字。
“大人请看,这个‘容’字。”谢长颐指了指。
“据我所知,杨将军亡母名讳就有一个‘容’字,因此杨将军写到‘容’字会主动消减笔画。大人请看这一张。”谢长颐将另一张纸递给郭士礼。
郭士礼一看,果然!
‘容’字里的‘谷’字,确实是少了右边一点。
“如此说来,之前的证据,和后面的书信实,并非一人写的。”郭士礼看着谢长颐。
谢长颐作为教了二十年书的人,对字体研究颇深。
他所创的‘颐体’字,曾是大祁文人学子竞相模仿的存在。
因此,他说字体不一样,那就真的不一样。
然而,郭士礼摇摇头:“此话有理,然,谁能证明哪一份是杨尽勇所做呢?”
他面上冷淡自持,但内心却在为谢长颐鼓劲儿。
顺便在心里将皇帝骂了一通。
谢长颐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门外的某处,随即从袖口中掏出几个信封。
“这,便是证据。”
此时,谢长颐是看了一眼林微的方向。
两日前,林微找到了谢长颐。
“谢夫子,久仰大名。”林微穿着常服,忽然出现在谢长颐的案前。
谢长颐差点吓了一跳。
“你,你是林家人?”
凭林微跟琳琅有几分相似的样貌,他下意识就这么认为。
林微眼睛一亮,这个身份不错啊!
于是轻咳一声,马上回复自然:“不错。”
谢长颐顿时神情一松,眼中却染上了几分悲悯。
“可是......需要在下做什么?”
林微看着眼前男人,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白面无须,整个人看起来博学儒雅。
林微拱手:“多谢谢夫子出手相助!”
她得试探一下谢长颐的态度,不能上来就直接说。
谢长颐却叹了口气:“不必同我客气,我只是在......愧对故人。”
林微好奇:“故人?”
谢长颐却不肯多说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尽管说。”
“谢夫子,可是认得杨将军?”
谢长颐眼睛闪了闪,终是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尽勇乃是识与少年。”
那时候,杨尽勇是大胜归朝、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谢长颐却是个任任人欺凌的落魄书生。
“喂!你在这河边做甚?”
少年、白马、春风,一起闯入了谢长颐的眼中。
“看你这打扮,是个书生吧?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到我军营里当个师爷,别要死要活的。大好的男儿,要么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要么,再战一场!”少年将军说完,扭头便走。
走到一半,忽又停下来,道:“记住了,杀不死你的,终将会使你变得强大!”
然后骑着马,扬长而去。
可以说,这番话直接改变了谢长颐一生的命运。
这时候,他本已心灰意冷,作为大家族的旁支,与普通百姓也差不多。
但姓谢的骄傲,让他成为了学子中的异类。
在家族里,他是连祠堂都进不去的,平日还要被同龄嫡系欺压。
在学堂里,他连说得上话的好友都没有一个。
屡试不中,让他失掉了耐性,也失去了活着的信心。
那天在河边,他是真的在打算结束自己这卑贱的一生的。
但是,那个少年闯进了他的视野,他忽然开始愧疚自己竟如此脆弱。
后来,他多番打听,知道了那个少年。
原来,他叫杨尽勇。
年纪轻轻,已是小有名气的少年将军。
后来,两人就以好友的身份,时常有书信往来。
直到...他被羁押回京。
他去看他。
“长颐,不用为我奔走,这一次,我不得不死了。”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什么阳谋阴谋,他看过不少。
他知道上面要处理杨家和林家,他甚至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可是,有些命运,他躲不了。
权力,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
“多年以后,若有人替我申冤,你也尽量别插手了,好好教你的书,把你自己的学说传扬下去,发扬光大。”
“可我...”谢长颐一脸焦急。
“谢长颐!不值得!”哪怕是浑身伤痕,奄奄一息,杨金勇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既然我一定要死,那你的牺牲便是多余的!你给我看着!亲眼帮我看看,我杨、林两家得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
“尽勇...他不让我为他奔走申冤,他走得很潇洒。”谢长颐脸上带着淡淡的惆怅,隐约却有一丝愧疚。
“但,既然如今有机会翻案,用上我的,请讲!”
林微心中唏嘘,但也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便道:“你们有书信?可否让我看看?你别误会,书信中有笔迹,用这些笔迹去比对之前通敌的信件。翻案的时候要用。”
闻言,谢长颐瞬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