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光天化日之下,文捷伯于东街里强抢民女,其父告到府尹,府尹不受,文捷伯得知后让伯府侍卫将其父打死家中。”
“那女子的母亲上吊自戕,引起民愤,为了掩人耳目,文捷伯命人焚其家宅,一场大火烧尽一切。”
“那女子九死一生逃出后,在宫门外敲登闻鼓,幸得老臣看见将她安置了!陛下!”穿着正一品朝服的老者怒发冲冠,声音浑厚有力,言语气愤。
满堂寂静。
皇座之上,少年帝王面色苍白,一副病弱模样。
老臣一抬袍袖跪在大殿之上:“陛下!证据确凿,大理寺多次请奏,陛下久不审批,那文捷伯尚逍遥法外,臣李固请求陛下即刻下旨将罪犯关押,按照国家律法削去爵位,凌迟处死!”
皇座之上的年轻帝王尚没说什么,自他身后先传来一道女人的呵斥声:“大胆李固!姜勋乃是哀家堂亲,你如此行事将哀家置于何地。”
李固仰头,丝毫不畏惧,直言不讳:“如今陛下也大了,太后该早该归权于陛下了!”
“好你个李固!出言不逊此时哀家便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满门抄斩!”
李固磕头:“臣死而无憾!”
帘幕后站起来的身影气得头上珠钗摇摇晃晃:“好,哀家成全你!”
“来人!”
一道寒山冷泉般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却立即阻止了帘幕之后女人接下来的话。
“太后,三思。”
短短四个字,帘幕后的女人稳住身形,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李固抬头扫了眼说话的男人,着锦绣长袍,深褐色的朝服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高挑,有貌比潘安的容颜,却因黑眸中化不开的玄色迷雾而显得深不可测,是极其危险的。
只看了一眼,李固收回目光,捋了捋袍子站起身,目光坚决:“陛下!若是不处置了姜勋,今日老臣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中!”
坐于最高位的少年郎面色苍白,看着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实际上不过是笼中鸟,被折断了羽翼,囚在这皇宫金色的笼子中。
少年郎不是少年郎,实则是个女娇娥。
原身叫慕容笙,是自小被扮作男儿养的皇子,先帝子嗣单薄,膝下唯有她这一个孩子存活,生下来没多久便被立为了太子,一切都是原主母后,也就是如今的姜太后所谋划的。
慕容笙是姜太后掌控权利的傀儡,若她真是个男子或许还真有拿回权利的一天,可惜她是个女子,一生注定被拿捏。
花眠听着台下的闹剧,一桩案件让她一个最没有权力的皇帝定夺,真是可笑。
姜太后轻咳两声,暗示意味十足。
花眠没听见一般,思忖的功夫,李固忽然摘下官帽,后退一步旋即往大殿上的一根柱子上冲去:“老臣以死明志!”
“李阁老!”
“阁老!”
大殿内乱做一团,花眠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本来慢吞吞的性子奈何遇上一个李固,一言不合马上就撞柱的,行动力十足!
大臣们慌作一团,有人跑在前面用身体挡住了柱子,李固一头撞在那人胸膛上弹回来坐在了地上,被就近几人扶起后,李固又忙去撞另外一根柱子,终于被众人合力拉住。
知命的年纪直接不要命了。
花眠下意识要往下走,被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陛下,规矩。”
花眠停住,无奈至极。
她目光在大殿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唯一一个还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分毫的男人身上,顿了顿后,忽然开口:“不如此事就全权交给丞相吧。”
花眠进入这个位面三日,上了两日朝,约莫理清了朝堂局势,大臣们分为三个派系,少数以李固为首的愚忠老臣,一部分是以姜太后马首是瞻的姜氏一族相关联的,此外,还有一拨就是丞相越无祁的势力。
原主慕容笙的记忆里,越无祁似乎是被她父皇托以重任的股肱之臣,也是唯一一个她母后和姜家万分忌惮的存在。
坊间传闻,慕容一族皇位来的不正当,是造反得来的,因此皇室血脉单薄,膝下子嗣多受了业障或是夭折,或是病弱,原主这一脉更是兄弟姊妹全无,只剩下她一人。
姜氏一族是当时辅佐慕容一族造反的内应,慕容一族承诺,皇家的历代皇后皆要出自姜家的后代。
姜太后亦是如此,她的兄长是承父爵位的武宣侯姜梁,原本手握西南军,先帝在时因各中缘由被夺了权利,兵符落到了越无祁手上。
若只是一个西南军就罢了,偏偏越无祁几乎掌控了大虞境内全部兵力,这样的人造反,那就是下一个慕容氏,或者更甚,毕竟当初慕容氏手里还没有这么多权利,只是皇城兵变改变了时局。
花眠的话落,惹来姜太后反感:“笙儿又不听话了。”
轻飘飘的语句里似乎只是来自母亲的叮嘱,花眠却知道并非如此。
殿内因为她的话安静下来,李固也不再撞柱,众人心思各异,在所有人心中,越无祁的话显然比圣旨更有用。
只见男人狭长的眼眸轻轻眯起,眸光微抬径直落在上座,片刻后淡声开口:“臣,领旨。”
此事落到丞相头上,不管是什么结果,这件事都算是了结了。
于花眠来说,这算是不得不为之的险招,因为她做不了主,不管下达什么命令都会被太后反对驳回,大理寺、御史台也不见得会听她的,只有扯上越无祁,才能做到上施下达,行之有效。
然而,越无祁从来都是高高挂起,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
李固拍拍身上的尘土,仿佛方才要以头抢柱的人不是他,转而对越无祁就是一拜:“越相,定要秉公办理。”
花眠视线顺着李固看向越无祁,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的视线,从接下旨意后,后者似乎就没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眸光里没有多少恭敬,也没有不敬。
就像是只是在看她,眼底并没有任何人一般。
花眠越发谨慎,毕竟原主慕容笙可不会直接让越无祁来管这件事。
当越无祁视线移开,花眠垂下眼睫,终于放松了一些。
慕容笙自幼作男子长大,她做了太子,又做了没有实权的傀儡帝王,却没有一日做过真正的自己,便死在一场料峭春寒中,死后,尸体没有埋入皇陵,悄悄葬在了姜家地盘。
武宣侯秘密送了个与她身形相近的少年入宫,用了易容术继续端坐皇位,做他们操控权术的工具。
慕容笙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埋藏于腐朽灵魂之下的是一只亟待破茧而出的蝴蝶。
她的愿望是活一日自己,哪怕只有一日。
想到这里,花眠微微出神,因此,她没注意到越无祁又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