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慕容笙身边的公公叫彭来,是姜太后的人。
下了朝,轿辇一路行至寝殿,花眠被常嬷嬷领着进入屋内后,老嬷嬷和众人退了出去,彭公公在殿外一挥手,立即涌上来两个宫女,将寝殿的房门合上,随即便是落锁的声音响起。
“陛下,太后娘娘让您在内殿反省一日,是否该违逆母上的意思,奴才和嬷嬷便在殿外候着了。”
屋内一盏蜡烛都没有点,一重重深重的宫门挡住了天光,青天白日里,内殿也显得昏暗阴沉,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花眠一人,空气里的阴冷仿佛要刺入骨髓一般。
花眠坐下来慢慢整理思绪,李固状告的人是原身的表舅,也是姜太后的堂兄文捷伯姜勋,姜勋在平京城里作威作福,就原主所知干的龌龊事就不止这些。
背靠姜家大树,本身还有爵位在身,不管最后判什么罪责,只怕也不一定能顺利施行,中间变故只多不少。
花眠处处受到掣肘,此时更是连内殿的门都出不去,微微垂眸,越发郁郁。
【宿主,原主的愿望并无处置姜勋一项。】003忽然道。
花眠沉默不语,抬眸望着厚重紧闭的殿门,片刻后垂下眼眸。
中途,常嬷嬷传了一次膳进来,花眠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隔着明黄色的帘帐并不起身。
一个时辰后,常嬷嬷进来将未动一点的膳食端了出去。
寿安宫内,常嬷嬷去回话,姜太后侧卧在长榻上:“一点都没吃吗?”
常嬷嬷回话:“是的娘娘。”
姜太后带着长长护甲的指节微曲,目光望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帝王画像,是先帝熙辉帝,恰是他薨逝的那一年绘制的,年轻的君王眉目俊朗,芝兰玉树,却独独一双薄薄的唇瓣,生得凉薄。
“仿佛这才五年光景,笙儿都长大了,开始学会不听哀家的话了,反倒是越来越像他......”
常嬷嬷顿了顿,小声提醒:“娘娘,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
姜太后带着护甲的手指抚上额鬓:“六年了吗?哀家是不是也老了?”
“若真有黄泉相见那一日,哀家倒真是想问问慕容征,问问他......”
至此,熙辉帝薨逝六年。
翌日的早朝帝王称病取消,一只鸽子从宫墙内飞出,飞入一座气派的宅子,片刻后又飞出。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从古宅一路进了宫墙,畅通无阻停在了议政殿外,卸去朝服的年轻男子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一块通体剔透的暖玉,坠着串珠流苏,款步下来。
彭公公从殿外连忙上前来迎:“丞相大人,您怎么来了?”
“陛下今日身体抱恙,不商国事。”
越无祁冷淡地看了彭来一眼:“通传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陛下被关禁闭,哪来的通传,彭来在越无祁面前却不敢托词,对方只是一句平淡的问话却让他莫名心底一寒。
“奴才这就去。”彭来连声道,“大人稍候。”
自然是去询问姜太后的,此时越无祁进宫多半是为了文捷伯的案子,于是花眠被放了出来,去议政殿前还被‘嘱咐’了一番,若是丞相的决策不符合姜家心意,她不得立时应允。
越无祁在殿外侯了两盏茶的时间方被传入殿中,议政殿与皇帝寝殿比邻,来回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决计不会这么久。
越无祁仿若未觉踏入殿中,一眼就将坐在案首前的小皇帝纳入眼中,撑不起暗金绣花龙袍的清瘦身影,面色冷白没什么血色,倒真像是突然生了病一般。
皇帝的寝殿被严防死守,太医院院首被召进内殿待了不过一炷香便走了,开出一张补气血的方子,熬了一碗汤药复送了进去。
“陛下,文捷伯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一应事件俱是事实,证据确凿,按照大虞律法,理应处以极刑,此刻他已被收押监牢之中。”
这还得了,彭公公一听,面色不对,当着越无祁的面只得小心开口:“陛下,文捷伯毕竟是太后的堂兄,您幼时他是时常送些小玩意入宫讨您欢心。”
“看在情分上,万万不可说处死的话啊。”
越无祁清楚地看见小皇帝面色更差了,抿着唇不说话。
片刻后忽然抬头:“既然丞相已经查清楚了,就按照丞相的意思办吧。”
眼眸分明,坠着薄薄的一层水色。
显然小皇帝将他的意思误解了,彭公公还要说什么,越无祁径直打断:“如此,就将文捷伯的爵位削去,贬为庶民,流放去南叶城,终生不得回京。”
听到南叶城,花眠猝然抬起头。
南叶城是从前西南军的驻军附近的繁华城池,秦楼楚馆,车水马龙,繁华美景,富丽堂皇,富庶之地,也是姜家老宅所在,姜氏的地盘。
姜勋被判流放此地,与将他送去富贵窝有什么区别?
彭来自然知晓,展露谄媚的笑容:“丞相大人明理。”
花眠转瞬想通,也是,越无祁本和姜家是相互制衡的关系,一方绝不会率先打破这表面的平和,或许说是还不到时候。
她显然想错了。
两方势力促成,一切盖棺定论,花眠像是被捂住了口鼻说不出话来,也觉得窒息。
马车在皇宫城里畅通无阻,回到了偌大的老宅,府内管家早已候在门前,马车停下后中年男子迎上去:“主子,您回来了。”
越无祁没说话,一路绕过回廊,走到书房。
管家跟随着进去关上书房的门:“主子,宫里怎么样了?”
越无祁望着手里已经批复的折子,眼神冷漠:“小皇帝看着是病了。”
管家道:“那如此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宫中传出的密信上写着皇帝的景阳宫被姜太后的人严防死守地封闭了起来,小皇帝登基后,这样的情况每年便有几次,平日里,景阳宫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姜太后的,其余宫侍连外殿都是待不得的。
仿佛......姜家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在景阳宫中。
“主子,是不是我们多虑了。”
越无祁望着奏折上的批复,眸光变换数次后归于平静:“小皇帝,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可不敢利用到他头上,倒是胆子也变大了,有善心去多管闲事了。